流巷镇以南有处叫驼峰坡的地方,竹林成海,漫地竹根虬结,四季竹叶长青,春日里常有农人背着竹篓前来采摘竹笋,若是渴了,便往深处走上五里地,那处矗立着一间竹屋,里头住着个和蔼慈善的老人,竹编技艺极为精巧,普通的竹篾在他手下能编出各种花样,见着他只管去讨碗水喝,对方定好生相待。
眼下尚在正月,未到摘竹笋的时节,驼峰坡罕见人迹,竹林苍翠依旧,地上铺着成年累落的枯白竹叶,偶有野雉挥着细爪觅食。
鸟雀踪迹消泯,少有婉转啼鸣之声,故而屋中窸窣的动静尤为清晰。
坚硬的竹篾在老人手下如柔软的丝线般灵巧,穿梭于定型的支柱之间,一圆肚的竹篓已初见雏形。
他背对门口盘腿坐在蒲团上,身下落满雪白的竹屑,在他身后,人前骄矜的慕吟正垂首跪在地板上。
“郁晚。”老人的声音尚浑厚,他哼笑一声,“那小女娃长大了。”
“是,且武艺超群,当是此回比武大会最为优越者。”
老人叹一声,感慨道:“不亏是郁月浓的女儿,也是个能耐人。”
慕吟自背后看不清老人的神情,忐忑道:“此回邀了她一道走镖”
“无妨。”他拂落身上的竹屑,声音平静,“此行艰难险阻,谁能说得准意外之事。”
“慕吟明白。”
*
郁晚答应慕吟的邀请后,被告知月底就要启程去最南端的浮海附近取货,除她之外,此回比武大会中通过二轮比试的另外十三位江湖人也被招揽走镖,奉运镖局给他们这些人安排了住宿的地方,好将人聚在一处,到时一道出发。
住宿的地方在奉运镖局附近的一间客栈,郁晚去得最迟,只剩一排坐南朝北的下等房。
她将随身的包袱安置好,打开窗往外看。
外头当是客栈的后院,眼下正是傍晚的时辰,冬日天暗得早,外间视物已有些模糊。客栈被奉运镖局包圆,只住了他们这些等着走镖的人,她住的房间较偏僻,也不知这一排还有没有其他住户。
闲得无事,她当下做了决定,出门去周遭逛逛。
正回身带上门时,忽闻隔壁的房中响起脚步声,朝着门口而来。郁晚下意识往那处瞥过去,心道原来这一排不止她一人住。
她有意放慢手脚,想着一睹对方是何面貌。
隔壁房门“吱呀”一声打开来,先迈出一条长腿,是位身量颀长的男子,周身劲挺板直,声响压得又轻又稳,视线往上,落到那人脸上——
郁晚眼睫一颤,瞬时瞳孔骤缩,浑身筋骨绷紧,手上一挽,腰间的软剑闪出凌厉的杀意。
对方自然也是高手,余光里的人手上起势时他便已旋身退开距离,手抚上铁刀做出防御。
两厢对峙,他看清来人,面上一怔。
郁晚咬牙切齿,“符松蒙,你有完没完?”
当真如厉鬼缠身,天涯海角都来逮她,他不死,她便过不了安生日子,早该在四年前就将他杀了。思及此,手上的剑一晃便作势朝对方攻过去。
“你冷静!”符松蒙急促出声,放开铁刀以示诚意,“我早已辞官,并非为逮捕你而来!”
郁晚闻言,动作暂缓,但眼里杀意未退,目光如针般尖厉,势要看穿他皮囊下的真心。
“待我片刻。”符松蒙朝自己房间一指。
再回来时,他手中多了一迭皱皱巴巴、陈旧发黄的纸,他打开时分外小心,力道再大些就要将那纸撕破。
“这是四年前的通缉令。”他解释道。
上头的画像是郁晚那日假扮成黄员外家小厮的男子模样,凶手的性别也为“男”。
“我在你出狱后不久便已辞官。钟安署以权谋私,做过不少黑心事,确是该死。我那时不得已为虎作伥,你放我一条生路,我并未打算恩将仇报,没有将你的真实身份告知官府。四年前曾在献州远远见过你一面,你看见我便跑,我那时便存了一份通缉告示,预想来日若有机会解清误会,你也不必再提心吊胆。”
他说完等了许久郁晚都未出声,她的反应甚是怪异,眼睛落在那短短几行字上久久未挪开,面上紧绷,眼睫颤着,手指用力得青筋凸显,似是极力压着情绪。
“你怎么了?你呃!”
郁晚毫无征兆地挥出一拳擂在他的胸骨上,“砰”地一声闷响,他全无防备,瞬时疼得脸色煞白。
符松蒙火气上涌,正要破口骂人,忽见她怨恨地瞪着他,眼眶通红,蕴着浓浓水意。
“怎么了?”他揉着剧痛的胸口,见她这番模样,火气瞬间消了下去,莫名生出几分心虚。
“符松蒙!”郁晚将这三个字狠狠在齿间捻磨,似要噬骨饮血般,“你当真该死!”
她将那通缉令揉烂摔在他身上,一把推开房门,再“哐”地一声重重甩上。
房中无旁人,眼泪顷刻汹涌落下。此时此刻,纵然清楚是她自己四年前误以为符松蒙到献州是为了逮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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