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人疲惫至极时,贺景珩对梦的记忆是模糊的。
可又不断被那虚幻的梦境折磨,精神始终紧绷着,放不下一些人和事,他挣扎着脱离黑暗,只知又是一个清晨了。
“陛下,您醒了?”
展露在眼前的是大监比平日里多些谄媚的笑脸。
看见这副弯起的眉眼,贺景珩愣了片刻,却猛然想起了些什么。灼热的火光并非梦境,想开口却被喉间刀尖刺剌般袭来的疼痛阻挠,更是他歇斯底里的佐证。
只见他的眼中现出惊恐之色,惶然坐起,双唇开合半晌,终于发出嘶哑的声音。
“皇后呢?”
大监轻讶一声,忙不迭跑去倒了杯茶水过来,“陛下的嗓子怎的了?”
贺景珩看着端至面前的杯具,如一口古井般在水面映出他浮肿不成模样的双目。
视线从杯口缓缓移至大监脸上,他的眼底微红,看得对方本以为藏得很好的心虚开始浮现在脸上,大监的嘴角和脸颊渐渐僵硬,连同眉眼一起,在良久静默的相持中不可避免地归了原位。
“皇后呢?”他又问了一遍。
“陛下嗓子可疼?先喝杯水缓缓?”
他又一次逃避了回答。
至此,贺景珩便也无话可说,倏地掀开被子,连鞋袜都未穿,赤足踏上地面往外走去。
大监自责无比地一拍脑袋,随即立马追了上去,身姿卑微跟在后面,尝试着唤醒他一丝心软也好,莫要跟自己的身子过不去,“陛下陛下”
他步出寝殿,也未有发现异常,只是这里伺候的人却一个影儿也不见。
眼瞅着他要往外头去,大监迅即回头去取外袍和鞋袜。
可当他拿上衣物折返,贺景珩已然站在了后门外的天光之下。
心想终是逃不掉的,大监悻悻走过去,为其披上了厚衣,又跪下在他腿边,抬头请示着想让他抬脚。
而展现在贺景珩面前的,是满月台跪着的宫人。男女形色,却又皆头颅低压,像是尤为害怕他的目光,几乎要将脸藏进领口中。
无语至极,贺景珩不住讥笑了一声。
“大监,这是何意?”
“陛下”
“皇后呢?!”他的情绪终于在压抑许久后喷发,浑身发起颤,“朕问你皇后在哪!”
在场众人皆是被他愤恨亦撕裂的怒吼吓得一抖。
大监练习了一晚上笑意的眉眼不由皱起,垂头闪躲着眼神。
站在月台上,被灰烬覆盖的屋瓦残骸与记忆中那座华贵辉煌的紫宸宫重合在脑海里。
他们说,谁也没有找到皇后娘娘,就连想着搜寻片寸白骨,也不见踪影。
贺景珩的眼前忽而又燃起一汪火海,叫嚣着朝他扑来。他遽然侧过身,抬手挡脸,此举让大监一怔,想他也是昨夜留下了阴影,痛心疾首地上前一步宽抚。
贺景珩慢慢放下手臂直起身,又一次直面这座狼藉之地。
他深深呼吸着,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语气间又恢复了往日那般理智和威严。
“当真连尸骨都没有?”
“是。陛下节哀啊。”
可“节哀”二字一出,贺景珩的气息遽而厚重又急促起来,仿佛将要喘不上气。
陪同几人如临大敌,还未想到法子安慰,他却蓦地往前走进了从前的殿门里。
“陛下!”
当他真正身处殿里,真正看见昔日处处充斥两人身影的场景变成了如今满目余灰,不若将他的心活活剥出千刀万剐。
就连放置着衣物的柜子也只剩残躯,更不用说躺椅,小几,还有通往寝殿的门帘。他只立于偏角,却能将宫殿一览无余。
窒息感涌起,贺景珩紧捂心口,无声也无泪,只有无助的颤抖。
他蓦然抬眸,有如淬火的剑刃。
无人能轻易定义沉星悬的生死。
“昨夜不是有人被救出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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