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不哭?”贺景珩直直望向温郁,音色里平静无波,宛若一句家常话,可口出之言着实非比寻常,让所有人为之一愣。皇帝刁难刁难太孙也就罢了,可他竟如此质问太后。在周围一众屏息掩去存在感的突发寂静里,他也没有听见任何回答,目中一闪而过的森意不见踪影,仿佛当真充满单纯的疑惑一般,又问了一句:“你为何不哭?”“三弟!”正当温郁也被惊得神游事外,只听一声带着斥责的怒吼,从众人试图逃避的游离中划破而出。贺景珩转头去看,温郁也感大事不妙,紧张地上前一步。只见贺景瑜义愤填膺地站起身,在月台之上倒真是“鹤立鸡群”。贺景珩双眸微夹,“三弟?”对方被他短短反问一噎,瞬间犯了怵,方才意欲以礼德为由将其立于众矢之的的理直气壮,瞬间被那一个眼神打消地无影无踪。贺景瑜支吾了片刻,身前的手无措地动了动,觉得丢面心有不甘,便又开口道:“陛下为皇后哀痛,可也不能对母后无礼啊。”“无礼?”刚出口的话又被猝不及防打回,贺景瑜双唇微张愣在原地,余光瞟了一眼周围,大家虽都压低了头,可他还是觉丢人至极,脸颊涨红面色难堪。“吾想皇帝也是病得糊涂了!”温郁见儿子被欺负还这般窝囊样,又气又心疼,猛一甩袖陡然转了脸色。“是你杀了皇后。”贺景珩转向她,语气淡然,却让温郁登时被惊住,瞳孔震颤说不出话来。“你说什么?”空气凝滞半晌后,她忽被气笑。眼前这位九五至尊,全像个备受打击而痴呆的疯人,言语间哪里有半分正经和威严,怕不是要让朝堂沦为笑话。可贺景珩的周身也寻不出一分玩笑样,眉头低压盯着她,有如聚集的乌云散着怨气。“是不是你?”“景珩!”贺景瑜见他如此出言侮辱,彻底看不下去,快步走来一把拉过他的手臂。倏然一股大力,贺景珩未及反应,被扯得转向了他。看着对面正义凛然的眼睛,他喉结滚动,又问向他:“是不是你?”
“你休得胡说!”见贺景瑜愣然不解,贺景珩仿佛被触及了什么机关,发了疯一般对着他嘶吼道:“是你杀了皇后!是不是你!”“陛下!”大监和几个内官眼瞅形式不对,连忙上前拉住,丧礼上本肃然一片的场景登时混乱起来,人们不但畏惧天子怒气,更腹诽其无异言语杀伐的疯魔样。孙如玉见温郁却只是干看着,不解她此时为何又没了主母风度,只得自己上前去。可她还未来得及插上手,忙乱之中,刀尖刺破皮肉的摩擦声让一切都冷静了下来。贺景珩缓缓低头看去,一把匕首直直捅入自己腹间,素白的衣袍和一小段尚且未尽数插入自己体内的银光,没一时都被淌出的鲜红压去了本色。“护驾!护驾!”“将宁王押下!”御前侍卫飞速分离了乱作一团的人群,押着贺景瑜跪下。贺景珩面色惨白,由几人扶着才堪堪站稳,虚弱地喘息着,不敢置信地看向罪魁祸首,“大胆”可那个自幼胆小怕事的哥哥此刻竟毫无畏惧直视着他。黑云压境仿佛只是一瞬间的事,不光如此,亦忽有铮铮的沉重铁甲声从宝华殿广场的三面宫墙外逼近。月台势高,能清晰地望见广场之上乌泱泱跪丧的人群被包围过来的黑甲吓得逃窜起来。正当众人都仓皇地四处张望,温郁无事人一般拂了拂袖子后,站定在贺景珩面前,挡住了他势要剜了自己儿子的目光。她看着他,话却是对着所有在场之人高呼。“皇帝沉迷美色昏庸无度,胡乱听信后宫干政,不顾纲常全无礼数,只有即刻退位,将干政之人逐出皇室,泯灭世间,才可顺应天道!”她不仅要他退位,还要他心爱的女人魂飞魄散。“太后娘娘!”大监怒吼一声,可看了一眼已冲至月台阶前的谋反军,又什么也做不了。新政的推行伤到了士族根本利益,他们本就积怨不浅,加之曾经有专宠的皇后这样一个活靶子,温郁此言可谓是一呼百应,让局面全然倾覆无法掌控。贺景珩如何看来都是毫无转机的,所有人都这么认为。他因腹部镇痛而垂下头颅,温郁得意地看眼前的落魄之流。谁料贺景珩蓦地抬眼,其中再无一丝惊惶。他缓缓勾起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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