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顾正功言语很朴实,一上来,先讲了个故事:“我年轻时,村里有个姓杜的陶匠,这人最会做坛子,当年知县家里腌菜,还特地让他亲手做了几个坛子,
这坛子越做越好,名声越来越大,每次到了集市上,安市衙门都先收他的坛子,别人家的坛子两文钱一个,他家的坛子作价两文五,有多少,安市衙门收多少,从不还价,
杜陶匠勤奋,带上他儿子和兄弟,每天做一百多个陶罐,除了本钱,一天赚两百多文,四天就是一吊钱,一个月下来,可是七八两的银子,这日子过的也算不错吧。”
这不胡扯淡么?
不用交税么?
一个月七八两毛利,其中至少得有七成的税银。
可听讲的人还就愿意相信!
“一个月七八两,这可是正经好日子!”
“莫说是在村子里,就是在京城,一个月七八两,一年八九十两,这也是小富人家!”
“这还小富人家?我这辈子都没见过七十两银子!这是大富,真真正正的大富人家!”
众人七嘴八舌议论,眼睛里放着异样的光芒,仿佛那七八十两银子就在他们面前。
常德才且当扯淡听了,这些日子,她对夜郎国有了些了解,在这地方,单凭手艺和勤奋,一年想赚到七八两银子,纯属痴人说梦。
这顾正功就喜欢说些梦话,骗这些没见过钱的穷苦人。
她又看了看杨武,发现他眼睛里边也有光。
不应该呀!
杨武又不是没见过银子,七八十两银在他眼里算得了什么?
常德才察觉到情势不对,抽抽鼻子,闻到些许气机在空气中回荡。
是修者!
顾正功是修者,气机是他发出来的,很微弱,但逃不过宦官的感知。
这人的气机好古怪,常德才分辨不出他的道门和修为。
顾正功接着说道:“杜陶匠这日子本该过的不错,可有一天,他做了一批陶罐,出了纰漏,把自家招牌给砸了。”
众人闻言,眼神中的光芒瞬间暗淡下去,好像眼前的几十两银子突然飞走了。
顾正功接着说道:“在座有不少陶匠,杜陶匠做的这陶罐上出了沙眼,各位知道这是什么缘故么?”
一名陶匠道:“这是陶土没选好!”
另一名陶匠道:“瞎说,这杜陶匠明显是个老把式,土怎么能选错了。”
顾正功点点头:“你们两个莫争执,你们说的都对,杜陶匠的陶土没选错,但事情确实出在陶土上,
杜陶匠的媳妇胡氏,不知听了谁传的瞎话,往陶土里掺了些炉灰,说掺了炉灰的陶土能生财!”
匠人们闻言,气得咬牙切齿:
“这女人真不是东西!”
“好好的家业,都被这妇人给败了!”
常德才觉得这异样的气机比适才急促了些。
顾正功似乎在暗中发力。
常德才转眼看了看杨武,却见杨武也在咬牙攥拳。
若不是怕暴露了行踪,常德才真想扇杨武一巴掌,让他清醒过来。
顾正功又道:“这事,诸位说该怎么办?”
“揍那婆娘一顿!”
“把这婆娘打杀了都应该!”
顾正功道:“杜陶匠把他媳妇给杀了,第二天出来的陶罐,还是有沙眼,他查验过陶土,里边没掺东西,可这沙眼又是哪来的?”
一名陶匠喊道:“那就是火候不对!”
顾正功点头道:“说中,就是火候不对,杜陶匠的闺女今年八岁,也不知是怎想的,擅自往窑炉里加了两块木炭,火候错了,陶罐烧出了沙眼。”
众人一片沸腾。
“这妮子也该杀!”
“我看她就是有意的,她这是想给她娘报仇!”
“给她吃,给她喝,养了一个白眼狼!”
顾正功点点头道:“杜陶匠是明事理的人,她闺女偷偷加炭的事情被他看见了,他直接把那蹄子扔到窑炉里烧了。”
“好!”
“烧的好!”
常德才惊呆了。
三品的宦官,一百多年的长生魂,她什么没见过?
今天这场面,她委实没见过!
这是什么讲学?
一个陶匠,为了几个陶罐子,把妻儿都给杀了!
这么荒唐的事情,畜生都做不出来,还有不少人跟着叫好。
一个陶匠叫的最响,常德才盯着他看了片刻,且看他大嘴一咧,边喊边笑,笑着笑着,嘴角往两边开裂,一直咧到了耳根。
常德才一咬牙,这难不成是个怪物!
旁边一个木匠也跟着笑,他鼻子突然笑掉了,剩下两个血窟窿,挂着些红绿粘稠之物,往嘴里流淌。
这也是怪物?
旁边还有个铁匠,喊好的时候用力了些,两只眼睛从眼窝跳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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