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睫紧闭,皮肤在这样的疼痛下显得苍白起来。他的手指也抚在了胸膛上,似乎要隔着皮肤,触碰到正在涨痛的位置一样。
偏偏他此时的神情,仍然显得过分的平静了。甚至还有闲心想着其他的一些事——
这是属于人类的情绪吗?
对他来说不算很糟糕, 只是有一点奇怪。
大概是这种自心中生出的体感, 向来是比语言更具有表达力的。
所以在元欲雪接近平静地感受些这种情绪的时候, 始终没有和他进行沟通的鬼怪,也模糊地发出了声音,直接传进了他的脑海里。
“我、一直,这样。”
我一直处在这样的痛苦里。
是恨吗?
当然是恨的。
时时刻刻鞭打折磨它的痛苦,连死亡都不是尽头。作为恶鬼的那一部分,很快就吞噬了生前残存的人性。那些恶意在心里炸裂开来,血肉淋漓得到处都是,几乎占据了身体的每一寸。
但是此时,身后那股浓稠水汽渐渐地凝聚在元欲雪身旁,似乎是通过水雾,他更清晰地听见了仿佛俯在耳旁的声音。
“……救。”
它发出一个音节来,又像是被什么阻挠了一样,这一点音节也很模糊不清。
它是枉死恶鬼,从地狱重返人间,当然也是为了复仇,为了带走杀死自己的凶手。它也并没有遮掩,就像是元欲雪刚才从它那里所接收到的情绪,它心中的恨意,并不比任何一个枉死者轻微——但是它现在想说的话,想让元欲雪去做的事,却好像并不是让元欲雪将老李一家,或者是那些也形迹可疑的村民们都杀掉来为她报仇。
那音色实在模糊不清,声音喑哑,像是被什么炎热熔浆烫过而烧坏了喉咙。
元欲雪想到那些滚烫的,烫进她喉咙中的药。
最终,只能发出一点嘶哑的音调,关键的词语像是被抹掉一样充满了杂音。
“救、救……(杂音)”
它又试探地说了一遍,因为念不出那个词汇,最终像是放弃了。只是仍然十分固执地看着元欲雪,直勾勾地——
它已经锁定了元欲雪,既然是厉鬼缠身,恩怨不了断,就永远都不会消失。
在黑暗当中,隐约浮现出一张十分狰狞恐怖的面孔。
它只有一张脸,身体残缺,被啃食的不全,保存下来的只有那张青白的面容和爆出的瞳孔。
只要元欲雪微微回头,便能看见那张十分恐怖的头颅。
而它此时的表情,也只能有恐怖来形容,透出一股极为可怕狰狞的意味。
“答应我。”
它说。
水雾浓郁,捱在人类的身体上,冰凉的意味从脊骨中透了出来,似乎要渗进人的骨缝当中般阴寒。
一双黑暗当中伸出的手奇长无比,柔软无骨,像是水缎一般缠绕上了元欲雪的颈项,仿佛下一瞬间,微微用力就能够轻易地摘下人类的头颅。
它的语气仍然透着浓郁的不信任,像是怨恨的诅咒一般,不断重复着:
“不然……杀了你……杀了你……”
像是已经年久失修开始卡顿的卡带,它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忽远忽近,也并不清晰。
只是那浓重怨气和杀戮意味,倒依旧丝毫无损地透了出来。
这显然是十分不公平的单方面契约,但如果元欲雪没有做到的话,它也一定不会留情。
元欲雪的手微微抬起来了。
隔着时空,他仿佛触碰到了一片冰凉的地方,湿润的水汽顺着指尖不断地传递过来。
黑暗当中,元欲雪的脸色十分苍白,看上去简直像是孱弱可欺的随时都能被推倒的模样。
但他此时微微睁开眼,眼底所露出的情绪,没有任何波动,真正像是没有感情的杀戮机器一般。
他像是平时接下任务那样,平静地说道: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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