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游在短短半小时内听到了无数遍“分手”,头越来越疼。
“医生,我爸妈说我不够坚强,我怎么能不坚强呢,我身体那么好。”
“我是要去中科院的,将来的院士。”
“医生我跟你说,我的前世是吕布,派我去,一定能收回台湾!”
“其实我是被附体了,有一个没转世的魂魄,在我身体里,是他让我们分手的。”
“她真的一点都不想我吗。她怎么突然就走了!”
“医生你能不能给她打个电话让她来看看我,我看见她就好了,真的。”
“抽烟喝酒?没有!绝对没有,我女朋友不喜欢,我不可能做她不喜欢的事……”
凌游看着他的病史,听他絮絮叨叨说这些,更加庆幸自己是个安静的病人。他本就有点头晕不太舒服,被此人一折腾,更加难受,只能答应着“行,好”,“是是是”,“你先等一下我马上就回来”,然后躲回办公室,找孙奚去应付。
他走到护士站,叹了口气:“我快被他吵死了,但又不忍心,挺可怜的孩子,分手又生病。”
护士小齐白了他一眼:“可怜个屁!他肯定没跟你说分手之后他骚扰人家小女孩的事儿吧?”
“嗯?还有这事儿?”
“是啊,那天做入院宣教的时候,他妈妈说的。他每天给人家打两百个电话——不是夸张,是真的两百多,发很多哭闹的语音和恐吓留言,人家是个高三的女生,明年就高考了,他这么一闹吓得要命,连夜搬家又转学。”
“这就有点不道德了。”
“不知道他当时是发病状态还是正常的,总之我并不怜悯他。”
“啊,还好把他推给孙奚了。”
齐瑾仪此时突然喊了一声:“凌游。”犹豫片刻说,“你最近,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凌游:“为什么这么问?”
“她们都说,小凌医生最近不笑了。”
凌游清了清嗓子,整理出一个得体的微笑:“我和他,分开了,几个月之前的事儿。但是……没事的姐,我恢复得差不多了。”
齐瑾仪对这样的笑容太熟悉了,她见过很多微笑抑郁症的病人,都有着这样刻意准备好的笑容。在社交范围内游刃有余,其实内心早已残破不堪。
可凌游是个医生,他比自己更清楚。
她也没办法再说什么:“……希望如此吧。”
凌游点了点头,他看见齐瑾仪的影子被下午的阳光拉长,发药时间,护士站此时只有她一个人,有些寂寥,想起秦昶和她之间的故事,也是另一种遗憾,于是在心里告诉自己,这世间的感情不圆满的居多,总会熬过去的。希望如此,也最好如此。
成长专家9
这天晚上,打开备忘录,凌游说:“桐桐,我又听不见了,来跟你说说话。”
之前几次的录音我听了,每次都有些进步,刚开始掌握不了音量大小,还经常断续,现在,如果你能听到的话,应该感觉好多了,像个听力正常的人了吧。
你离开的第二天,胖大海离家出走了,我心急火燎地找了她很久,最后在你们经常一起玩的地方,看见她坐那儿等你。她胆子那么小,被流浪猫揍了一次就再也不敢出门了,但她那天什么都不怕,想尽办法跑了出去。
呵,狗都知道要追去找你,我却没有。
记得有一天,在住院楼下遇到一个病人家属,一个大小伙子哭得很惨,又好笑又可怜,一看就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时间长了或者多来几次,他就不会这样了。
原谅我一直对精神疾病,抱有悲观的态度,连精神科的诊疗过程,都很让人沮丧。别的医院或者别的科室,都是发现疾病并且治愈它,而精神科则是证明病态的真实性。我们只能改善症状,改变不了它发生的必然性,就像我们见惯了病例,不见得了解人性。
我知道,病人身边,一定会有人支持,只是这种力量会随着时间慢慢消磨,我从不相信那种“他是你的一束光,会给你温暖,会照亮你的前路”之类的鬼话,led灯泡也有熄灭的一天,我见过了太多被家人和爱人抛弃的病人,没有谁能为谁坚持。
如果真的出了问题,像我这样,唯一能做,而且首先必须要做的,就是自救,按时吃药,积极治疗,用尽力气拼命挣扎着爬起来,恢复正常,才能真的和他在一起。
可是桐桐,这样好辛苦啊。
每时每刻都想放弃,我对自己的明天,没有任何信心。
蓝主任在一点一点调整我的用药,这些天,跟他聊了很多,看见他,我才知道自己距离一个优秀的医生有多远,以前的自负和优越感也不知道从哪儿来,很可笑。
说起吃药,前阵子遇到一个很棘手的病人,一位35岁女患者,以混合性焦虑和抑郁障碍入院,我们根据病情调整她的用药,前后陆续给了地西泮、舍曲林、鲁拉西酮、氟哌啶醇,治疗大概两周左右之后评估病情改善不明显,增加了药量。上周,她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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