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起身说道,“我们直接出城,去见见七杀教的教主吧。”
……
天子渡以南,约百里之外。
一匹老马拖着板车,哒哒哒哒,走在荒野间的小路上。
板车上铺了一层干草,燕平生盘坐在干草之上,佝偻着背,身上裹着一层厚厚的棉被,双手揪着棉被的两个角收拢起来,似乎极其畏寒。
虽然追兵死咬不放,凶险无比,从一教之尊沦落至此,但是燕平生坐在这颠簸的老马板车之上,竟然有几分熟悉的感觉。
遥想当年……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了,那是七十年前的事吧。
七十年前的燕平生,还是个少年人,那时候他还不叫“平生”这个有点江湖气的名字,而是叫做燕磊,一个乡间教书先生的儿子。
那时候女真人正在跟南明对垒,为了压服北方百姓,让他们不敢有反心,酷律严罚,为了筹措军费,平定义军,攻打南明,又要驱使百姓,压榨乡里,苦不堪言。
燕平生的家乡,屡有义军出没,抗击女真,他老母早亡,待老父病逝之后,更一腔郁气,有心投靠义军,临走之前,上七曲山风洞楼,看了看大西王张献忠的绿袍金身塑像。
那时候距离张献忠身亡还没有多少年,川蜀乡间有许多流言,有的说他是大英雄大豪杰,有的时候他是杀人魔王,罪该万死,死不足惜。
庙外还有人仿张献忠圣谕碑,立了一块碑文,竖排阴刻几行字,“天有万物与人,人无一物与天,鬼神明明,自思自量”。
燕平生那时眼见无数乡民挣扎,女真官兵跋扈,小吏可恶,想起张献忠事迹,取来刀笔,在石碑背面刻下一首七杀诗。
天生万物以养人,世人犹怨天不仁。不知蝗蠹遍天下,苦尽苍生尽王臣。
人之生矣有贵贱,贵人长为天恩眷。人生富贵总由天,草民之穷由天谴。
忽有狂徒夜磨刀,帝星飘摇荧惑高。翻天覆地从今始,杀人何须惜手劳。
不忠之人曰可杀!不孝之人曰可杀!不仁之人曰可杀!不义之人曰可杀!
……杀杀杀杀杀杀杀!
一诗既成,已脱郁气为豪情,燕平生投军,蹉跎二十年,虽然练出一身好武艺,北方义军的事业,却也始终没有大的成就。
直到五十年前那场大战,他也去江边战场走了几遭,取了一份太岁肉,回到川蜀之地后,义军声势大盛。
当时那首七杀诗,已经被二十年以讹传讹,认为是张献忠显灵所作,燕平生索性取七杀为名。
从七杀军到七杀教,女真败退到关外之后,七杀教盘踞川蜀之地,事业好生兴旺。
整整五十年了,虽然不曾穷奢极欲,却也养尊处优。
燕平生做梦也没有想到,那尊贵的生活没有给他带来长久的满足,反而常常为了川蜀之事焦头烂额,为了那些治理不得法的手下大发脾气。
而如今在这被追杀的路上,却让他想起了当年孑然一身投靠义军的那段生涯,让他有了一种别样的安心。只是可惜,追杀中的安宁,终究短暂。
呼!
小路两侧,长草及腰。
陡然间一股强劲的热风袭来,水气充足的青草竟然直接被吹得枯黄,点燃起来。
野火蔓延,浓烟滚滚。
倒伏的草叶,将前方道路掩盖,后方也是一样的场景。
烈火熊熊,一圈火光,把老马、板车,围在中央。
老马受惊嘶鸣,身上毛发枯黄,眼看也要被高温烘死,忽然一只手在它背脊上点了两下。
唏律律!
霎时间,这匹老马精神焕发,如同神骏异兽,竟然一下挣断了绳索,抛下板车,飞越烈火,绝尘而去。
“呵呵呵,想不到你这个七杀教主,竟然还怜惜一匹老马的性命,暂时调理它的气血,助他逃走。”
黄眉黄发,颔下无须,貌如青年的男子,出现在火圈之外。
燕平生叹了口气,转过身来,依旧坐在倾斜的板车上,裹着棉被看向那人说道:“孩儿,我以为咱们父子相得益彰,多年的情谊,铭刻终身,实在是想不明白,我究竟做了什么,才让你这样背叛我?”
“你,甚至都不肯叫我一声爹了!”
黄眉黄发的这人,乃是七杀教石渠分舵的舵主,也是燕平生原本最器重的一个义子。
不过他此刻脸上却露出一个轻蔑的神情。
“爹?”
轰!!!!
那一圈熊熊燃烧的野火,忽然被一股狂暴的气息压灭。
石渠舵主肩背四肢,朝着外界各个方位,迸发出上百道强劲的气流。
气流拍击在地面,轰然扩散,使周围的火光瞬间熄灭,也让石渠舵主的身体,猛然拔升到高空。
诸多气流在地面砸出浅坑,折射之后的交互作用,神乎奇迹的随着石渠舵主一抬手的动作,在他前方形成一个巨大的半透明掌印。
电光火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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