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臾,风雪之中传来马的嘶鸣,车轮碾过道上薄雪,渐行渐远了。
卫陵回到?破空苑后,从阿墨口中得知半个时辰前,秦令筠去?了藏香居。
他解开护腕的动作一顿,问道:“她回来了吗?”
阿墨知道这话问的是?表姑娘,道:“一炷香前回的。”
自三爷去?了神?枢营入职,他再不能跟在?身边,就被指去?跟表姑娘,将每一日的行踪都禀明清楚。阿墨如今摸不准三爷的心思,也不明白这番为何,唯一清楚地就是?表姑娘在?三爷心里顶重要。
三爷还特地说了几人?要留意,秦家那位大爷就在?其中。
卫陵接着解衣襟,将被雪水湿透的玄色外袍脱下,搭到?木施上,只着身月白里衣坐到?案前,凝目灯下的兵籍。
黄源府处于西北,自大燕建朝以来匪患一直严重,百年间朝廷出兵数次围剿,起先取胜为多,但也折损兵力颇重。这十余年来,东南海寇兴起,北方狄羌更是?凶猛肆虐,能征善战的将士都往北疆调遣,留于黄源府的主将是?大哥的岳丈,只作防守。
而当?地缴入国库的税也是?一年少甚一年,根本不足以支撑军资耗费,甚至还要朝廷贴入,渐成一个无法补全的亏空。户部年年叫穷,此种状况下,是?再难起兵。
也是?此次闹地太大。
一个多月前秋闱放榜,中举的七名举人?陆续上京以备来年春闱,却被匪贼截杀,一时震撼当?地。当?地州府学政先后闹到?三司处,联同百名官员上折送京,定要朝廷剿灭匪患。
这些日,京城的一些举人?也义愤填膺地联诗,要为那死去?的七名同年讨回公道。
左不过是?说贪官藏富,勋贵奢靡。倘若将他们的家都抄了,难道还填补不了亏空,灭不了匪贼吗?
今日他从神?枢营回来途中,又见?被绑缚,要送入狱中待审的几个年轻学子。
不过几句诗,却得罪那么?多权贵。不至于打死,毕竟功名在?身,却一定要见?血,让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长教训了。
遑论朝廷里有官员趁机弹劾参人?,好一番浑水。
这般哄闹下来,皇帝只能择人?前往处理此事?。
一如前世,选中身为左佥都御史?的秦令筠。
还是?自荐。
明年七月回京述职,官升一阶,得皇帝重用,会作重臣考量。
便?是?这样一个在?世人?面前公正威严,却精于仕途的人?,卫陵也有些不明为何他会对曦珠起了心思。
前世最后那般境况,即使秦令筠于新帝登基一事?上有再大的功劳,可对于传信泄情的曦珠,不知上下要动用多少关系,才能将人?保下来。
这世将要去?黄源府那样的险地,离别去?见?曦珠一面。
这些,绝不仅仅是?贪图容色那么?简单。
为何重来的一世,会出现?这样的偏差,亦或是?前世,还有他不知的事?……
头又隐隐痛起来。
也许在?前世这个时候,秦令筠就想要得到?曦珠了。
不对。
他还错漏一件事?,前世的曦珠不可能瞒着这种事?,还对他说那番话。更可能是?两人?的第一次见?面在?明年的七月,也即是?秦令筠从黄源府返京之后,但那时曦珠已经和许执定亲。
灯下一双眼晦涩难明。
原来在?那时,不仅他在?暗中窥视,还有另一个人?。
而秦令筠忍到?了卫家败落。
长久的忍耐,卫陵知道那是?什么?滋味。而之后的爆发,是?不受控的。
梦里,她恍若再回到?刑部牢狱,凄厉似鬼的惨叫、结满血痂的刑具、浸透鲜血的地砖,一张张人?脸从她面前经过,很快面目全非地伸着染满血的手,往她身上的鞭伤撕扯。
“为何只有你还活着!”
“你犯下的罪比我?们的大,为何你只得一顿鞭子,就能活下来!”
“你该死!你这个贱人?,敢勾引那位秦大人?,你还不知他的本性?,迟早你要死在?他的床上,你信不信!”
“快将热炭吃下去?,卫提督已经死了,你不是?喜欢他吗?吃了炭,就可以去?见?他了。”
“难道你要苟且偷生,为了活下去?做一个供人?玩乐的脔宠,你对得起生养你的爹娘,还有脸去?见?他们吗!”
……
她流着泪,爬过去?,伸手去?摸燃烧正旺的炭,一点点靠近。
“对,就是?这样。”
“好!”
“快,快吃了它。”
烧灼刺痛从手指传来,疼地她打颤,眼前模糊一片。
“你做什么?!”
一只脚径直踢开那块炭。跟着慌乱低声,“快将此事?告于大人?!”
她再次醒来,仍是?半夜。
那个小窗黑黢黢的,雪还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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