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父王造反不成,反葬身于燕无畏刀下时,蔺楚芝只有十一岁,却也不是懵懂无知,那个人高马大的九门提督,于宴席之上结识了父王,并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与父王保持着密切联系。
母妃曾不止一次劝告过父王,燕无畏是朝廷命官,手握内城防务大权,作为割据一方的藩王,不当与他称兄道弟,以免落入皇帝的眼,误以为他有不臣之心。
父王却是怒斥母妃妇人之仁。
父王平日里只好养花钓鱼,吃喝享乐,是名副其实的草包王爷,可却不知为何突然十分亲信燕无畏,更在酒桌上称之为燕弟。
父王造反,是瞒着她和母妃的,直到父王身死,燕无畏成了新皇的消息传了过来,仿佛一道惊雷当头劈中了她们,她们眼前俱是一黑。
最终判决下来,判了满门抄斩。
只有她活了下来。
她见到燕无畏的玄色朝靴越走越近,那张不苟言笑的脸,隐隐流露出胜利者的光芒。
她抱着双膝缩在墙角,上下牙齿咯咯作响,犹如一只受惊的幼兽。
“你就是乐融郡主?”
她眼看府上的人都被押了出去,惊骇得不敢说话。
燕无畏道,“你应该庆幸你有一个好姐姐。”
说完,脚步声已渐行渐远。
她才转过弯来,他说的姐姐是谁。后来,她被姑母收养,听到一些流言蜚语,有人说寿城公主为保全性命,自甘为奴,又说,她惑了新君,爬上龙榻,从此宠冠六宫。
不管别人怎么说,作为一个有良知的人,她不会妄自揣测他人,何况那是她的阿姐,更是她的救命恩人。
小时候,她羡慕她出身高贵,聪敏过人,总是想做她的跟屁虫,她似乎并没耐心对付一个半大的孩子,她每次都被气哭,可下一次,又忍不住跟着她的步伐。
宫里派人来宣她进宫时,她还在临着王羲之的帖子,宣旨的是一个年轻的太监,长得颇为秀气,她示意侍女奉上一点心意,这才问道,“公公辛苦了,不知娘娘有何用意,烦请你透露一声,我好有心理准备。”
怎知太监倒是滴水不漏道,“县主客气了,咱家不过是个跑腿的,近不了娘娘跟前,又怎敢揣测娘娘的用意呢?”
既然什么都打听不出来,那只有既来之则安之了,楚芝心想,她到底没有得罪过她,即便是她父王曾经谋反,可以阿姐的性格,也不应迁怒于她才对,况且她若真的记仇,也不会救她一命了。
于是她回禀了姑母姑父,便跟着传旨的太监入京。
姑父是外放官员,府上不在建京,一来一回,耗时半日,怕过了宵禁,于是进京之后先再驿馆定下厢房,没有品阶的侍女是进不了宫的,因而她便让侍女在驿馆等着,自己则跟着太监入了大内。
多年不曾踏入皇宫,宫里却仍是她记忆中的模样,朱红的墙,上覆琉璃瓦,拐了几重宫门,这才进了顺宁宫。
仲夏在廊庑底下站着,一见到她便亲切地笑了起来,“乐融县主来了?”
她没想到还能在这见到仲夏,更没想到仲夏一眼就能认出了她。
“仲夏姐姐,阿……”她想叫阿姐,又觉得不妥,只好转了口道,“娘娘还好吗?”
仲夏仿佛还当她是那个馋嘴的小胖妞,笑弯了眼道,“好得很,午休刚起,这会正要进小食呢,县主来得正巧,您先少等一会,奴婢进去禀了娘娘。”
“劳烦了。”她轻点螓首道,思绪却不自觉越飘越远,仿佛这么多年过去,一切都没变过。
一路上的那些纠结,担忧,在见到仲夏的态度之后,已经荡然无存。
未几,仲夏去而复返,替她挑起帘子道,“县主快请进吧。”
楚芝这才垂着眼迈进屋里,余光见南炕边上,一个身着春碧衣裳的女子端坐着,却不敢细瞧她的脸,只缓步走到她跟前稽首道,“民女参见太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嘉月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多年不见,你怎的这般生疏了起来,快起来,叫本宫好生瞧瞧。”
楚芝这才站起身来,壮着胆子看向她,却见她脸颊丰盈,虽无浓妆艳抹,却明艳端庄,只一眼,她便确认了,这就是她的阿姐。
她怯生生地唤了一声,“阿姐。”
嘉月从头到尾把她打量了一遍,眼前的这个少女有一双弯弯的眉毛,双眸似乎含着潋滟水光,论模样,论气质,都算得上秀雅绝俗。
她满意地弯起唇角,又让她坐下,问起姑母姑父:“姑父姑父身体可还安康?”
楚芝道,“阿姐放心,一应都好,姑父姑母也都把我当做亲生女儿看待,我能有今日,全靠阿姐,只是我父王实在对不……”
“既然如此,往事就不必再提了,”她豁达一笑,指着炕桌上的碟子,“吃点玫瑰奶酥、还是桂花糖?”
楚芝抿了抿唇嘟喃道,“我已经不是那个馋嘴猫了……”
嘉月知她仍有些拘束,也不勉强,便扯起其他话题,“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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