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帝仔细打量着佟贵人, 从不再鲜亮的旧衣到弱不禁风的身姿,无一不诉说着她如今日子的艰难。
康熙帝叹了口气,虚扶一把:“起来吧。”
又补上句关心:“你身子不好,冬日里就算出来赏景, 也该多穿些才是。”
康熙帝自然信任青璃, 阿璃她不会做克扣份例的事情, 反而会敲打内务府让嫔妃们不缺布料皮毛, 佟贵人未着新衣想必是心气太高,看不上贵人份例的衣衫首饰吧。
佟贵人一双冻红的素手交握,听得康熙帝关怀的话语眼角沁出泪来,又假装坚强地转过身去,拭去泪珠,回过头来脸上只剩下灿若星辰的笑意。
“多谢皇上关怀,婢妾会照顾好自己的。”
康熙帝微微沉默,恍然间发现自己面对这个曾经亲密的表妹已经无话可说。发现佟贵人身后的贴身宫女抱着陶罐才没话找话:“大冷天的,雪还未化,你今日出来不单单为了赏景吧?”
佟贵人柔婉一笑,示意康熙帝看陶罐中的雪水:“婢妾只是想收集些雪水,等到春日里拿出来烹茶。”
康熙帝收回陶罐上的视线,移到佟贵人红肿不堪的手指上,皱着眉头:“这些事情让奴才们去做就好。”
佟贵人缩了缩双手,浅笑着抬眸:“婢妾都习惯了,婢妾喜欢做这些。”
佟贵人一字未提孝康太后,但康熙帝却不自觉地想起生母的音容笑貌。
侄女肖姑,佟贵人的面容跟孝康太后其实有六分相似,不过孝康太后十来年失意的庶妃生涯让她变得沉默寡言、郁郁不安,就算成为太后也依旧谨慎度日、处处思量。
而佟贵人自记事起,佟家便是皇帝的母家,姑母就是当朝太后,自然活得肆意张扬、骄傲明媚。
正是因此,康熙帝以往看着佟贵人也从不会有这种失神的熟悉之感。
可佟贵人今日的楚楚之姿,这番牢记宫规的时时小心、毫不逾矩,却像极了孝康太后。
尤其是她收集雪水烹茶这个举动,更是让康熙帝一时乱了心弦。
这是十几年前孝康太后带着四岁的佟贵人和十岁的康熙帝一起做过的,也是少有的能让孝康太后提起兴致之事。
孝康太后自闺阁中起,每年冬日都会收集满满三翁雪水,等到来年方便取雪点茶。
康熙元年腊月时她的身子已经不太康健,却仍然带着儿子和侄女亲自做了此事。
康熙二年二月,孝康太后崩逝,去世前还拉着康熙帝的手念叨着:“玄烨,今年冬天的雪景额娘是看不到了,你要代替额娘好好地看一看。”
自那以后,每年腊月,康熙帝总会收到宫外小表妹送来的翁中清香。
后来佟家女入宫后,每年春日更是会亲自为康熙帝烹茶点叶。
就算十六年末因言获罪、被康熙帝亲自降位,佟贵人次年初春送去乾清宫的茶盏也依旧让她解除了禁足。
再后来康熙帝和青璃大婚,承乾宫煮好的雪液清甘也再没能送进乾清宫里。
今年冬日佟贵人依旧亲自折叶采雪,但康熙帝却早已忘了烹雪煎茶的滋味。
佟贵人一字未提孝康太后,却时时处处唤起康熙帝对母亲的眷恋。
康熙帝终是不忍让额娘疼爱的侄女在宫中孤寂凋零,摆了摆袖出言建议:“朕看你如今在宫中也过得不大快活,不如朕想办法放你出宫归家?”
康熙帝没有一言而决,只说自己“想办法”,毕竟最后佟贵人能不能出宫还要看青璃的态度。
佟贵人却被吓了一跳,她今日的一番唱念做打,是想要趁康熙帝不忍试图复位,可从未有过出宫的打算!
人人皆知自己因为得罪皇后被降位贵人,此时出宫难道还有什么高门大户敢冒着皇后不喜的风险求娶自己?
若是出宫要么在家中常伴青灯古佛,要么草草低嫁,这都不是佟贵人想要的生活。她虽没有自信在皇后的虎视眈眈下抢夺君心,但也想凭借自己和皇上表兄妹间的情谊重新坐上妃位,在后宫风风光光、富贵荣华。
佟贵人紧攥着手心,眼中的泪珠欲坠不坠,声线微微颤抖:“婢妾不出宫,婢妾答应过姑母要陪着表哥,婢妾就算病死宫中也会做到!”
佟贵人聪明地没有提后一句,但康熙帝却不会忘记。
当日在孝康太后的病榻前不仅有佟贵人的誓言,康熙帝为了让额娘走的安心,还承诺过会看顾佟家,照顾表妹一辈子。
康熙帝一阵心烦意乱。
朕给足了佟家人机会,佟国维落到如此境地全是因为贪心不足,可朕依旧留了他一命,也没少了佟家的富贵;佟贵人如今的落魄也源于她的野心,可朕依旧给了她出宫平平安安度过一生的选择。
康熙帝自认为做到了当初的承诺,可也不是不担心的。
额娘她若是泉下有知,怕是不会满意,也难以安心。
康熙帝捏了捏眉骨,闭了闭眼,挥去心中的那点犹疑。
只有让佟家人有了顾忌懂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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