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律光最厌恶两类人,一类是他自己这般的人,一类是自己的反面。
阴川侯曾经敬佩地评价他为真正的知行合一,自我以上以下平等被他厌恶。
邵衍可不巧,正是他厌恶之人中的重中之重。
他本该是季律光这般的人,却阴差阳错成了季律光的反面。
多好命。
季律光眯着眼睛,打量着眼前泰然自若的青年。
二人的随从站在园子门口,离此有数丈远,自然听不见交谈。
“我现下是赵家的养子,今日便由我母亲同谢四夫人商讨婚事。”
邵衍面不改色:“谢四姑娘是好姑娘,恭喜季大人。“
“哧!”男人像是听见什么天大的笑话,从喉中溢出一声嗤笑。
随即他越是琢磨,越是笑得大声,明明是清朗的笑声,却叫旁人毛骨悚然。
他莫不是失心疯了?
邵衍疑虑。
季律光骤然停止发笑,持着仰天的模样,却将头一歪斜,面无表情地斜凝着邵衍:“别装了,你懂我在说什么,兜着弯子有趣吗?”
他环抱着双臂,似是自言自语:“人要如何活下去呢?”
“倘若找不到一个人来爱,那就恨一个人吧。”
“恨驱使人走上巅峰。”
季律光终于舍得给邵衍一个正眼,却作几步逼近他,叫邵衍毫无戒备,下意识往后一躲。
已经显得疯魔的男人一把揪住邵衍后脑的束发,那般紧,那般用力。
“公子!”邵衍的小厮伏官忙要前来相助,却被季律光的随从按压于尘土之中。
小时他们主仆被欺,没想现下还要被欺。
邵衍如何能隐忍下去,右手举拳,直击季律光的面门。
季律光自小习武,哪是邵衍这般半路出家的小公子可以匹敌,即便他天赋异禀,也被挡了下来。
“这是梁宝知欠我的!是她对不起我的!她定是生生世世都要困在我身边!”
季律光往下抓着青年的束发,看他被迫顺势往后倾仰,明明疼得不行,青筋鼓起,还咬牙维护那人。
“她不是物件,也不是胜利者的奖赏。不是你凭心意就可以所谓得到不得到。”
装什么啊!攀龙附凤的人还一副情深意重。
看了真叫人恶心!
他居高临下睥睨被他揪着往后倾斜的青年,冥冥之中忽然同父亲心意相通。
姓邵又如何,皇亲贵胄又如何?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照样不是被他这个人人厌恶的不祥之人压制。
“你算什么玩意,也配同我争!这般弱小!孬种!自己都保全不了,还谈娶亲?也不怕夜夜外人访寝卧?”
“你也就这般被人按压在一旁的椅上,瞧你女人被玩!”
“若是来人怜惜你,也叫你一同入巷罢!”
青年鼻腔中发出沉重的呼吸。
邵衍脑中一片空白,只呼哧冒出一个问题:倘若现在被为难的人是宝知,她会如何应对,如何体面地处理?
是隐忍还是反击?
邵衍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季律光看够了这幅失败者的颓态,有些犹豫。
要不干脆现在便了结他罢?
可这念想被青年动作所打断。
只见邵衍往一侧弓身,脖颈一转,竟顺势用巧劲将束发从季律光手中解救出,手肘往前一压,硬骨重重撞上季律光的鼻梁。
“呃啊!”季律光发出一声痛哼,不自主蜷曲身体。
不过须臾,赤色的液滴从那低垂的鼻尖落下,溅上衣摆,恰如东宫地牢时随着沉闷敲击声落下的血点。
犹如嗜血红梅,悄无声息地将他吞没。
那红梅恰好也甩出几朵,落在邵衍的手背上,却诡异的瞬间消失。
可在这关节上,邵衍无暇顾及。
“你辱骂我,我不同你计较。可你不该这般折辱她!”
是的,一味地委曲求全,寻求所谓的大局,只会被当作弱者欺凌。
邵衍的眼眶发热,他浑身战栗不已。
这不是恐惧,而是兴奋。
他无意间完成了自我成长的一步,提前窥见了宝知所处高度的风景。
季律光头脑发胀,双耳嗡嗡,只听见青年冷酷的声音。
确实,他的目的达到了,撕下那人温和的嘴脸。
“况且你一点也不了解她!她是无须旁人守护的强大的人!你这般猜想她的脆弱,真是大错特错!”
好,很好。
动手吧。
也是,姓季的贯爱行逆天之事。
男人抬起头来,反而是一脸满足微笑,叫邵衍毛骨悚然。
他正欲开口,便听园口传来少年的怒斥:“放肆!竟敢在南安侯府闹事!”
少年身边的护院无需他嘱咐,便上前制止压着伏官的随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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