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清仍保持着弯腰思考的姿势。
裴明疏扭过脸又看向窗外。
窗外一片漆黑之中,医院楼层灯光点点,浓绿的树荫在黑暗中隐隐绰绰,好像一双双半空中的鬼手正擦拭轻抚着墙面,把墙壁涂抹得阴影丛生。
经过几个小时的会议、评估,裴明疏已决定明天公开承认友成财务上的问题,长痛不如短痛,熬过这个槛,友成才能真正地迎来重生。
公事上有了决断,心理上自然便有了放松的时刻,这时候,一直强自压抑的情绪就这种高压事态下反而翻涌了上来。
手里攥着的手机棱角突然变得异常刺人。
裴明疏的脑海里反复交叉地回想起莫尹哭得肝肠寸断和硬起心肠同他一刀两断的心灰模样,那两副截然不同的面孔传递的却是同样的情绪。
裴明疏拿起手机,回拨过去。
电话过了很久,几乎快要到最后时才被接通。
接起来,却没人说话。
裴明疏听到莫尹低低的呼吸声,恍然发觉原来他们已经互相回避了足有三四个月的时间。
裴明疏从来不是犹犹豫豫的人,这时候却踌躇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在黑夜中寂静交缠。
“我没事。”
裴明疏简短道。
过了很久,那边传来莫尹低低的一声回应,“好。”
然后,电话就被挂断了。
裴明疏仍兀自拿着手机,他感觉到一种很奇异的无法自控的情感。
其实从小到大,他的身边都不乏追求者,只是裴明疏从来没有过心动的感觉,也许有的人和他很聊得来,也许有的人相貌很出众,也有的人和他志趣相投性情相似……可那从来没有任何人带给过裴明疏任何异样的触动。
为什么是莫尹?
为什么偏偏是莫尹这样又倔又可怜,甚至连“喜欢”都没向他阐明过的人?
也许正是因为莫尹从来没有说过,他每一点的苦苦压抑都是那么撩动裴明疏的心弦,让他感觉他喜欢得是那么辛苦,却又放弃不了,割舍不掉……
裴明疏放下手机,掌心握住窗户下面的栏杆。
他想起越锡云最喜欢的那部电影,他同样也看过无数遍,整部电影的每一句台词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他是为了怀念母亲去看的,企图搞清楚母亲在临终前到底在想什么。
只是他的感受一直不大深刻。
而今天晚上,那电影里的一句台词却突然地闪现在他脑海里。
“世界上有那么多的城镇,城镇中有那么多的酒馆,她却偏偏走进了我的。”
第24章
“……请各位监督。”
闪光灯噼里啪啦地闪得屏幕上一片花色。
时隔一年半,道歉的人换了一个,实时滚动的评价倒是没有那时糟糕。
对于普通的人来说,财务造假这种事离他们太远了,关系不到切身的利益,都嘻嘻哈哈地吃瓜讨论,实时讨论最多的居然是“友成这个太子爷长得真帅”,一片“老公我可以”“本来我是很生气的但是谁叫你太帅了就原谅你了”之类不相干的娱乐话语。
外行看热闹,内行才是真斗法。
合达瞬间翻脸,公告终止和友成的合作,瞬间又从友变敌,这次合达是卯足了劲想要把友成这艘老船给砸沉了,而且是彻彻底底,火烧连营,要不然破船还有三千钉,等友成喘过了那口气,后患无穷。
裴明疏一力应战,每天只能睡三四个小时,忙得日夜颠倒,还要时常去医院察看裴竟友的情况。
所幸裴竟友经手术后恢复得不错,裴明疏的意思是想让他以养病为重,公司的事先不要操心了,然而裴竟友却是咽不下那口气,他原本就性情刚硬独断,突然被人从背后这么捅了一刀,让他怎么甘心?
没过几天,裴竟友就让医生帮他将病床和一并设施都转移回到裴宅去,好方便办公掌控局势。
以前越锡云重病时在四楼养病,四楼做过改造,整好合适。
裴竟友躺在过世妻子躺过的病床上,心中不知怎么涌上一股悲凉,竟然默默掉了眼泪。
裴明疏在旁边用手帕为他擦拭面孔,发现裴竟友的头发白了大半。
“爸爸,别太难过,”裴明疏低声道,“这不过是个小挫折,会过去的。”
裴竟友按住手帕捂住脸,轻轻摆了摆手。
他刚强了大半辈子,前年开始却是渐渐有些力不从心,身体上吃不消倒还是其次,公司里的事情才更让他操心难捱,精神与身体上形成了恶性循环,他感觉到一种向下的力量在拉扯着他,要让他坠落,裴明疏回国之后,他才稍稍感到轻松了许多。
没想到过去埋的雷最终还是爆了。
裴竟友自己冷静了一会儿,又慢慢想开了。
有的时候不破不立,就像他的身体一样,一直那么硬拖着难受也没什么益处,反倒是趁这个机会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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