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松茗是想要见到卢诗臣的,但是又是惧怕见到卢诗臣的——李松茗很清楚,卢诗臣看起来温柔,但是真正做了决定的事情却坚不可摧,李松茗能够摧毁那样的坚不可摧吗?不知道,不确定。因为手握得太紧,掌心和指腹的皮肤已经被手中苹果的汁液浸润出一种黏黏糊糊的触感,正如同李松茗此刻难以厘清、也无法厘清的纠缠心绪。手里削掉皮的苹果果肉因为暴露在空气里有些时间,吸饱了空气的果肉已经开始泛起铁锈色。李松茗将苹果搁置在了床头柜子上的盘子里,抽了一张湿纸巾擦了擦手。苹果的汁水留在掌心粘腻的触感,但是李松茗心中那种纠缠的心绪依旧还存在着。眼下需要应对的是凌思。他看了一眼凌思,她的神情是平静的,一种不应该是点明了自己父亲和年轻男人之间的超出寻常模式的感情关系之后应该有的平静——李松茗感觉到了,这个看似正值青春叛逆期的寻常少女,似乎要比自己印象中的更加敏感和敏锐。“你已经知道了,我跟卢老师……在一起的事情?”李松茗斟酌着语气和词句,有些小心地问凌思。凌思全然没有任何惊讶的姿态,就像李松茗和卢诗臣之间的关系很寻常那样,说道:“嗯,我知道。”“你不觉得奇怪吗?”凌思看他一眼,语气没有什么起伏地说:“我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他喜欢男的。”他明显是指卢诗臣。这倒是事实,毕竟卢诗臣之前的绯闻闹得那么大,凌思知道卢诗臣的性向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他听卢诗臣讲过,读小学的时候,凌思还是很听话的,开始变得叛逆也是上初中前后的事情——也大约是卢诗臣闹出“个人作风重大丑闻”的时间点。“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李松茗又问。“那次集训提前结束撞见你在家里的时候,”凌思回答,“不过……你第一次来家里吃饭的时候,是不是就已经喜欢他了?”应该是他和卢诗臣第一次约会,并且留宿在了卢诗臣家里的那一次,原本凌思是并不在家的,但是因为提前结束了集训,回家来刚好撞见了李松茗。原来凌思居然这么早就知道了他跟卢诗臣的关系,甚至还早早已经察觉到了李松茗的心思。一个十几岁的少女,竟然也如此早地洞悉了李松茗的感情,连那时候的李松茗自己都未能完全厘清的感情。
李松茗此刻的心情实在是难以言喻,问:“……你怎么知道的。”“太明显了,你看他的眼神。”李松茗沉默了一会儿。卢诗臣的性向和绯闻,大概是凌思和卢诗臣之间的关系紧张的重要原因,按理来说,知道自己和卢诗臣之间的关系,凌思应当会十分反对和反感的。单亲家庭中的父亲或母亲发展新的关系,哪怕是寻常的异性之间的恋情,时常也会掀起一场惊天动地的家庭战争。凌思一直以来都是一副青春期的叛逆少女的样子,和卢诗臣之间的关系一直都很剑拔弩张,在任何一件小事上都可以和卢诗臣爆发剧烈的争吵和矛盾,但是在这种足以激发任何一个青春期孩子的愤怒和反叛的事情上,她明明一早就已经知道了,却当做仿佛一无所知那样,什么也没有说过,就这样旁观着他和卢诗臣之间的一切波澜李松茗看着凌思,少女的眼神洞若观火——或许无论是他,还是卢诗臣,都不应当只将凌思当做一个叛逆的、不懂事的孩子。“既然你知道我们的事情,为什么一直都什么也没有说过,”李松茗问,“我以为……你会很反对。”凌思手里的牙签已经被掰成了许多小节,落在平板的屏幕上,她像是百无聊赖一般,低下了头去,手指拨弄着那些牙签小节:“我又不是他女儿,哪有那种资格。”李松茗心中隐约闪过了什么,一时竟然无法抓住。凌思这一次说的是“我又不是他女儿”,而不是“卢诗臣才不是我爸”。虽然在实际的意思上本质并没有太大的差别,凌思和卢诗臣之间时常有龃龉和争吵,这样的话李松茗已经听过很多次了。从前李松茗都只当做凌思故意刺卢诗臣的气话,但是自从凌思做手术时的输血事件中意识到凌思和卢诗臣之间并无血缘关系之后,这听惯了的“气话”,如今听来似乎有了别样的意味。他看向凌思,而凌思也抬起头看他,此时的凌思身上并无多少往日那个叛逆少女的样子,看起来有些超过年龄的成熟。李松茗还是无法确定,凌思眼下说的这句话是不是“气话”,是否暗含了某种隐秘的意义,他便说道:“卢老师一直都很关心你,你在手术室的时候,他担心得不得了,甚至……”甚至毫不犹豫地给凌思输血——医疗界的消息一向传得很快,卢诗臣作为直系亲属给凌思输了血这件事情之中隐含的秘密充满了戏剧性,因此。凌思并非卢诗臣亲生女儿这件事,在事故之后,已经在隐隐约约地流传开来了。卢诗臣三年前的那桩绯闻,才消停了没有多久,看来又要陷入新的八卦之中了。卢诗臣也很清楚,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虽然知道给凌思输血这件事大概是瞒不住的,很快会传开,但是卢诗臣还是并不希望传到凌思耳朵里,因此特地嘱咐过当时在场的医生护士不要告诉凌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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