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也逃避了很久。最开始,她的爆火,是记录在癌症中心的生活。那是一个沉闷的、比牢笼还让人喘不过气的世界。器械是刑具、治疗的手段是刑具。医生和护士是负责鞭挞的狱警。她和牧昭言都是囚徒。同样的……精神拷打。最开始被囚禁,牧昭言一个月暴瘦二十斤,瘦到脱相。他尽力没让自己在妹妹面前流泪,生理反应优先于一切理性。眼泪是唯一的宣泄方式。“我有钱……我不在乎金钱成本……救她……求求你们……”牧昭言的英语讲到词穷,最后哽咽着用中文,用母语,“小也是我最后的亲人了……什么代价都可以……救救她……求求你们……”几个国外的专家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向他保证,能让她活下去。无菌病房的空气有股怪味。医生终于开口,说他的眼泪会污染室内的干净程度,对她不好。昭也扯着哥哥的衣角,少有地明示,“哥哥……我想回国了。”落叶归根。脑子不怎么好用的笨蛋,第一次体会成语背后的深意。父母的墓就在国内,安葬在同一片土地,害怕就减轻一分。“对不起……”他擦泪,“我不影响小也的治疗,我……”“我才应该跟哥哥说‘对不起’……我也不知道体内的哪一个基因变异了……我给哥哥添了很多麻烦,对不起。”回国之后,碰上纪录片取景。昭也比牧昭言先一步,接受了节目组的录制邀请,在她治疗的途中。她天然地被镜头宠爱,病态的美丽。人也很乖巧,不哭不闹,安静地忍受疾病的侵袭。直到纪录片的拍摄周期结束,她的治疗仍在继续。牧昭言私底下问节目组要了母带——他在正式播出的正片几乎隐身,只因那时该死的本家无情地要求,不要透露你和她的关系。她叫“昭也”,是个病秧子,嫁不出去,快被剥夺姓牧的权利。十八岁的陆知语,眼光独到,牵头和b市的医院合作,设立了专门的基金,为更多像昭也一样的病人,提供经济支持。
有热度,就有钱赚。被曝光的“昭也”,成了关注度高的香饽饽。“昭也”的账号逐渐有了变现能力,陆知语又拉着牧昭言,专门为她成立了一个新公司。很长很长时间,她都在拍医院的内容。进入第一次“五年生存期”,昭也也还是在拍“疾病”,更多是科普,让人关注。牧昭言让她休息一下,别总是把“病”挂在嘴边。她笑着说没关系,然后,被命运玩弄。无情地玩弄。复发得突然,低血糖晕倒在家里,磕了一下,再醒来,昭也被剥夺了视力。她看不见任何东西,只有深无边际的黑暗。“……我会好吗?”昭也问医生。肿瘤专家的声音,不再带着自信,“复明的概率很大,相信眼科医生。”“我是问,我身体里的……东西。”“会好的。”医生安慰她,“你要积极地想,做你想做的事,快快乐乐地活着,打败它。”她抿唇,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希望哥哥这一回,不要再哭了。独自一人面对时,昭也不觉得这有多严重,可看到他的眼泪,她才开始有害怕情绪。不想离开哥哥……好不容易才长久地待在让她舒适的人的身边、还想再久一点。第二回,勉强度过了治疗期,开始二周目的“生存期”。昭也开始逃避,逃避让她受到关注的契机,频繁地记录自己——那会哥哥在处理“牧家”的后续,他抽不出太多时间,时时刻刻和她一起。她想,如果真的活不下去,动起来的记录……大概是他缅怀她的最好方式。牧昭言说,不要。“……”“此刻我就在你身边,为什么要用那么冰冷的方式感受你呢,小也?”她心安理得地继续逃避。逃避医院,逃避镜头。逃避种种种种,提醒她“你有病”的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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