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想容被他拽的眼睫微颤,故作平静道:“别怕。他说,‘明年就是我跟翠萍成婚满八十年的大日子了,你个不肖子孙,这都不记得!还不赶紧去给我张罗摆酒!还不赶紧快去给你奶奶做件新衣服!’”梁落尘啼笑皆非。时想容看着他:“……之类的。”“八十年啊,好久。”听了这话,刚才还有的一点郁结也没了,梁落尘感叹道。“嗯。”时想容有时候也觉得神奇,对于它们这种赋灵之物,凡人朝生暮死,但他们却会有那么日久的爱恋。短暂到好像就是弹指一瞬间,又漫长到天地都自叹不如。他们快到小屋时,就下雨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两人都没带伞,匆匆忙忙进门时,梁落尘突然说:“我也想。”时想容打理长发的手一顿:“嗯?”扭头却见他专注又情深的目光:“我知道这是痴心妄想,但是我也想跟你有八十年,年年看‘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就算是我死……”时想容一下子捂住他的嘴:“又胡说。”梁落尘拉下她的手,轻声说:“就算是我死了,我也变成鬼,缠在我们的‘不肖子孙’耳朵边,烦他们不准忘记我们的每个整十年。”“反正,我是不会放过你的。”时想容嘴唇微动,仿佛是一个欲言又止,她发梢被雨丝打湿,最终却什么都没说,只是抬臂,把自己投入了梁落尘的怀里。就像一朵雪莲落回水里。轰隆!却是一道惊雷,倾盆而下的暴雨唤回了梁落尘的思绪。当啷一下,案角的美人冰瓷倒了下来,像一个大梦初醒的铃声。他往下看,方才写的字在明灭的灯里模糊。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不相约。那冰瓷在手里,不像民间传说的恐怖邪咒那么寒凉了,就像体质不好的人的体温一样,只是微凉。但眉眼的轮廓却有些看不清了,若不是今天他赴将军府的宴,再看见皇叔身边的那个人,也许梁落尘会忘记也不一定。他想起冰瓷曾经给自己施过的术法,——让他以为所有一切都是一场梦。就也知道现在逐渐远去的记忆是怎么回事了。但是,如果连我也不想我记得,你又该怎么证明,自己来过呢?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残忍?梁落尘轻轻叹息一声,也不知道是自言自语还是别的,摸着那凉薄的玉,眷恋的目光雨打杨柳般地垂下去。呼的一声,风把灯吹灭了,书房里一片黑暗。笔架也被吹倒了,但梁落尘没有动。惊心的电闪雷鸣之中,那惨白的光在他修长手里的青白玉雕上一过,那粗糙的脸部,眼窝处,却像溅到了雨珠。
梁落尘的眼睫沉沉地闭着,隐约水色。“反正,我是不会放过你的。”“好啊。”可她回答。当时。( 九啊呀 渡人懒渡己明韫冰是被一阵脚步声吵醒的。他睡的本来也不沉,那声音一响,他就睁开了眼睛。似乎是前厅传来的,隔了很远,隐约听到什么“不好”“王爷”“十万火急”等字眼。他不怎么在意,肩膀刚一动,就被梁陈抓住了手,并在腰间,无意识地把他越圈越紧。暴雨过后的清晨很是新鲜,鸟雀叽叽喳喳地吵了一会儿,一地的狼藉都像深陷土壤的生机青草坪。梁陈的心跳就在他身后,像一把火焰在烧。虽然隔着两层衣服,但明韫冰还是能很清晰地感知他的呼吸、脉搏,经络里吐纳的周转气息。相比于鬼族缓慢的血液循环和更低的体温,这具躯体就像一口火炉,却格外仁慈,不会融化冰雪。明韫冰转过身,额头缓缓地抵在梁陈的心口。他心里有很多事在翻滚,也不知道是不是想的太多戳到了天道的痛脚,额角忽然开始炸裂般的疼。那疼像一把闪电似的往下漫,明韫冰忍痛早就是熟练工,但此时却往梁陈怀里依偎。梁陈这辈子绝对是属猪的,睡得很沉,没醒。明韫冰没发出声音,蹙着眉在梁陈胸膛上贴了片刻,身形就渐渐缩小,变回了那只三对角的小十不像。它抖着毛茸茸的耳朵,扒进了梁陈的领子。梁陈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时,怀里早就空空如也。他一开始以为明韫冰跑了,吓得墙上那把宝刀铛一声砸在地上,三丈的灰。蹿起来正想去抓人,就感觉衣服里有个毛团,惊走的魂魄这才勉强安定。杨伯在外头喊:“王爷,王爷!苏府来人了,急事儿!”梁陈腹诽:“苏子呈能有什么急事儿?吃撑了拉不出来?”一边应:“知道了!”赶紧爬起来洗漱,早早候命的一队随侍进门伺候,看见满地的窗户碎木和文房四宝,又一看凌乱的被褥,个个脸上的表情都变成了“我很懂我不说”。梁陈没留意这些,“王妃”都叫了,他没在怕的。洗漱完他急忙出去,虽然心里吐槽,但他是知道苏视的性格的,没大事一般不会一大早来扰人清梦。一到前厅,就看见苏视的书童急得乱转,眼里直掉眼泪,连发髻都松了,还鼻青脸肿的。这梁陈心里顿时就有不好的预感——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这么注意个人形象的人,好友也全是精致潇洒的世家公子,苏视府上也全是一些清秀书童,从来没不修边幅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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