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点看不懂。崔芄也回头看了一眼。郑氏和韦氏正在扶老太太往回走,老太太似乎心情不错,妯娌两个神采也很好,不知韦氏说了句什么,老太太被逗笑了,郑氏也眉眼弯弯,笑容温婉,面上不见一点郁色,整个人状态都很舒展。有下人匆匆跑过来,要请示接下来的安排,逝者出殡,宴请宾客,一堆事情要忙,在郑氏手里却井然有序,随着她一句一句,不疾不徐的安排下去,下人们脸上的焦色都少了,脚步快了,心却定了。“你可知,世间真正的强大是什么?”崔芄问。屠长蛮:“什,什么?”崔芄:“是允许发生。允许你的人生有遗憾,允许人性的愚蠢,丑陋,虚伪,允许你的付出没有回报……让花成花,让树成树,让他成为他,让你成为你。”“你对一个人好,可这人是白眼狼,最终背叛了你,只能证明你好,这个人不行,世间并不都是坏人,你也不一定永远运气那么差,因为这些遭遇,变成和这样的人一样,不值得,也不划算。”屠长蛮若有所思:“学会原谅?”“不,不要原谅,是学会认识到这些,学会提防,学会远离,学会怎样处理,”崔芄话音很轻,“如果别人坏的程度没那么重,偶尔也要适当学会算了,人生不是事事都要有结果的,就是存在各种各样恶心你的人和事,有时候厌恶仇恨,对别人没有任何影响,只会让你自己的生活兵荒马乱,不若好好过,活的漂亮自如,让别人如芒刺背如坐针毡。”屠长蛮悟了:“不愧是宗妇,郑氏聪明啊!”的确就如她所说,不用做什么,只要好好活着,就足够打那个妹妹的脸了。凡事错过就有痕迹,妹妹干的事,自以为隐藏的结实,实则聪明人都看到了,姐姐只要保护好自己,好好活着,活的漂亮,就足够断了妹妹所有的路,还会让她名声尽毁,日常沦为别人的谈资,以后没一天好过……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是一种生活态度,豁达自如也是,选择一种适和自己的,不会被伤害难过的就好。屠长蛮感觉还是崔郎更厉害一些,看着年纪也不大,怎么就懂这么多呢?待要再说什么,那边武垣点了他的名,交代他去做一些事。屠长蛮倒不建议干活,只是崔芄那边……他刚看过去,就听武垣道:“不是还有我?”屠长蛮瞬间没话了,拱了拱手,下去干活。武垣安排好手下,走到崔芄身边:“看来,你受过不少委屈。”崔芄立刻意识到,刚刚和屠长蛮说过的话,武垣全听到了,距离这么远,也听的到?还听得清清楚楚?他突然想起,自己也和郑氏说过同样的话,当时认为这是攻心为上,很厉害的一句话,效果果然不错,现在……仍然是。武垣:“走,送你回家。”崔芄下意识拒绝:“不用……”“闭嘴,不准说不。”武垣看着他,渐渐眯了眼,“你现在可是我非常重要的人,我不得保证你的人身安全——还是说,这么拒绝我送你,可是藏了什么秘密,不能让我知道?”崔芄:……
“你爱送就送。”他转身就往前走,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武垣也没安静,好像真就是单纯的,送他回家。好像。到了家门口,武垣并没有走,而是跟着他的脚步,进了小院,非常不客气的推开门,熟门熟路的找到放到架子上的那坛酒,掂了掂:“现在可以饮了。”房间里有地龙,很暖和,脱掉外袍,手脚都立刻温暖起来,崔芄很难不放松,视线流转间,看到了窗外梅枝。已近腊月,早梅迫不及待含苞,有风吹过,枝头颤颤巍巍,似乎有些害怕,却仍然傲立枝头,等待绽放,有零星雪花,悄悄自天上洒落,轻轻拂过它。这样的天气……崔芄突然觉得,饮杯酒也不错。他找来红泥小炉,烧茶温酒,寻来些干果蜜饯,甚至快速拌了个小凉菜,两个酒盏,一人倒上一盏酒。武垣看着他:“不想和我说话,是担心我知道的更多?”崔芄:“嗯?”“西湖柳月,”武垣眼神微深,“你其实并不喜欢这个花,甚至说得上讨厌,你只是在找一个人,与此花有关——仇人?”崔芄捏着酒盏的手收紧。武垣看着他泛白指尖,声音微低:“这个人并不是那个叫忠叔的花仆,而是他背后的人,你不知道此人是谁,也担心打草惊蛇,但对方背景明显很深,纵不知你从何而来,因何而来,也已经记住了你,你现在很犹豫,对不对?”崔芄闭了闭眼:“你还知道什么。”武垣:“你经常写的《往生录》,小房间里供着的牌位……”“你并不是想和我喝酒。”崔芄睁开眼,看着对方,眸底一片明悟:“是觉得,饮些酒,有些事我能接受得了?”武垣浅叹:“你之敏锐聪慧,总是让我意外。”崔芄:“说吧,你发现了什么?”武垣看着他:“你要找的那个花仆,忠叔,死了。” 你乖一点“忠叔死了?”崔芄听到这个消息十分惊讶:“可我打听到的是搬家?他不是要离开长安, 回老家养老?什么时候死的?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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