层层累叠的雪,漫漫落下,干枯纤细的枝丫在呼啸风雪的摧折下,发出破碎的脆断声,一下连着一下,最终汇集成一串串隐在风声中不太明朗的残响。
或轻盈、或尖利的雪打在马匹上高立之人的睫上,落出一道青灰雪白的羽霜。
这雪夜并非寂静无声,却无端凄寒,雪花扑簌落在毡帐幕布的声音、哒哒的疾蹄声,残枝的沙沙声,最幽惶的莫过于穿打过石壁的风声,又快又急,发出阵阵哭号。
家家户户的毡帐帘门都闭得严实,更有甚,似乎有部民对这等天气早有预料地在内里支起一片更厚实的帷帘。这般恶劣的天气,不会有部民在外活动,若有无知孩童,也会被长辈敦促着早早回归营帐,暂避凌霄锋芒。
偏生风雪之外,更有一种未可知的剑拔弩张之意渲染,风雪有声而急惶幽迫。
夜色的笼罩下,只能依稀见得一个个在地面隆起的矮丘轮廓,荒原中的一切生灵都停止了活动。
惟一人一马,在这阔远的雪荒中,不知疲倦地行进。
过了燕行关,早就没有守卫拦问着什么,然而奇怪的是,在这样的雪夜中还要出部落的人,守卫也没有过问些什么。
顾千珏的马匹一路未歇,再往前行进,涉过绥真河便是冀城,届时便是真正迈出了纳挞的势力范围,重返北梁。
他的心情却并没有轻松起来。
若非要形容,就同这在风雪沁淫许久的肢端一样,冰冷麻木,还带着微微的刺痛。
天色已是擦亮,虽眼能了望那迥异于纳挞的山河水色的一角,但真正要跨绥真河恐怕还得些路程。
顾千珏踉跄着下了马,他的手囫囵摸了下马匹的鬃毛,这匹马是彼时乌维衍承籍时太律赏赐与他的,凤锦白,亦是男人赤服锦练绕行属地时候所骑的良驹。
颇得男人喜爱。
带不走他的人,所以只好卑劣地带走爱马。明明口口声声说着不会让男人为难,却还是自私地想要抓住什么,最后只能狼狈离开。
太失败了。
顾千珏牵马慢步走着,以缓解僵直的双腿,一边运转起内息将周身如坠冰窖的寒意驱散不少。
直到身体温暖过来,脑中茫然的思绪才重新回络,交织起新的念头。
莱沁恩,他的确见过她。
那日他与顾铭在初雪化开的溪渠旁盘坐嬉闹时,一道轻盈的身影从山霭雾曦中走来。
少女着凝玉素白的绸衣,从盎然的绿意中缓步而至,她肩与腰之间挽了一条麻灰色长披肩绒裘,却并不显厚重,她的脚步又小又细,身躯也似纤弱不胜风,如轻烟、如迷雾。
“小心。”她离近了方才出声,语调平缓淡然,若要听来,也似她给人的感官般,又轻又细。
她伸出梨白的指节,往下一托,将地上的黑蛇轻轻拢在了掌心。她的肌肤不同与常年好武劳斗的纳挞一般部民的健朗,是一种苍白的颜色,也不似寻常姑娘那般透着嫩生的水莹粉润,只是单单的、纯正的白。
于是当这条黑蛇乖觉地绕在她的指腕间盘憩,墨色的鳞光与这样的白又相衬相悖,彰显出其间极端的离乱。
少女并没有撩眼看他们,只是淡淡点了头,又照常离去了。那黑蛇在她的手腕中摇曳、盘梭,像要坠落,实际仍然牢牢地圈在她的腕骨上,宛如流动着的蛇形手串。
她的确很美,有着不似凡物的、神秘又禁忌的美丽。
以至于至今回想起,那时身旁男人的怔愣,顾千珏仍不能将这当做移情伊始的异样,而是一种寻常的惊艳之态,或是一种并不寻常的,也是他最初想要牵强着找些藉托的理由——可能他用了什么不可知的手段让顾铭无法摆脱。
当时那话是作何意味两人也并未细究,究竟是让二人小心那蛇,还是这黑蛇本就是她所豢养之物,令他人休误伤与它。后来得知这人是族巫的养女,祭祀的继承者。
他们也从族巫的口中得知莱沁恩是个很有天赋的祭司。
任何旁的人也好,倒会叫他彻底死了心,纳挞的女子英武魁实,坚朗活泼不输男儿,自有一番巾帼色彩,倘喜欢这样的人,亦是合该。
偏是这个人。
可阿衍说得那么情真意切,那么决绝,甚至愿意以死来博得这份重新抉择的余地,半分没有受蛊惑的意味,如若不是真心欢喜欢喜,当真是念起千差万落,顾铭曾也是这般应他,欢喜、情愿。
如今的这些情绪都给了旁人。
思及此,那几番纠缠的思绪再一次顿滞,犹疑,彷徨,或者,不甘心。
他怎么会甘心将挚爱拱手让与他人。内心挣扎着要找寻这其中的破绽,与男人对峙时空白的头绪似乎才缓缓归拢,再一次平复下沉涩的心情,重新思考这事的始末。
阿衍说喜欢莱沁恩,他们很早见过她不假,但那之后,几乎日日同他待在一起,又如何有别的机会见她?倘若真的那般早就移情,为何不早早与他提,与他在庙宇小屋的一切便得避过了。
这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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