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年人的安全么,就是有进有退,不入绝路。只要表面上过得去,就没有必要刨根问底。
而笛飞声至纯至真,至情至性,他的真心重逾千钧,真要拿出来,李莲花接不动,更还不起。单是现在这样,他已经有点受不住了。
“笛飞声,”这是自重逢以来,李莲花第一次郑重且认真地同这个男人对话,“我只有三月性命了。这世间的人和事,能舍的,不能舍的,到时候我都非舍不可。唯独有一件事,不知道真相,我死不瞑目,那就是我师兄之死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不是不愿意,而是不能陪你回金鸳盟,等你翻遍天下去找救我命的法子。你若当真不愿同我分开,那就陪我一起查,如何?”
笛飞声眉头骤然收紧。他目光闪烁,欲言又止。像是思量了半晌,突然暴躁道:“不行!单孤刀不是个好东西,你不准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他这一整晚都是可以正常交流的,虽然霸道蛮横,却不会像此刻这般情绪异常。李莲花担心他情绪激动会让毒素更加伤脑,只得耐着性子哄他,“单孤刀毕竟是我师兄,他是不是个好人我都得查清楚,不然我在师父坟前也没法交待啊。”
“坟?”笛飞声忽然抬眼,“不会死!我不会让你死!”
他一把扯过李莲花的身子,两指疾点他的膻中穴。李莲花还来不及反抗,一股强横的热流便从胸口流向四肢百骸。到这一步,他想动也不敢动了。笛飞声的内力给得不管不顾的慷慨放肆,他此时若要强行中断,会让笛飞声功力反噬,轻则伤身吐血,重则走火入魔。
他只得一动不动地受着,任悲风白杨游走全身。干涸的经脉慢慢充盈,秋夜的寒凉一点一点从体内被驱走,无论如何不情愿,李莲花此时身体却是舒适而温暖的。像是暂时卸下了千斤重担,全身肌肉连同紧绷的神经都渐渐松弛下来。
他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这种感觉了。这感觉让他想起十年前,想起他还是李相夷的时候,他拥有最顶级的内力和最强健的体魄,所以才会误以为自己无所不能。
但眼下他只觉得难过,止不住的难过。
“可以了,阿飞。”他轻声说,“停下吧,再多我也受不了了。”
笛飞声眼里的狂热直到这时才终于褪去了。他收回内力,抬起手,揽住李莲花的肩膀,把他抱进自己怀里。
“李莲花,”他说,“你不要死。”
李莲花任他抱了半天,最后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说:“好,我不死。”
五天之后,李莲花再次踏入金鸳盟的地界。
当然,跟上次一样,他是被盟主大人亲自绑回来的。
阎王寻命带着一群人在马车前齐刷刷给笛飞声和他手里扣着的李莲花行礼。
金鸳盟的大礼实在同李莲花没什么关系,可笛飞声不肯松手,他也只好站在那里生受着。他冲众人露出一个略显尴尬的微笑,又暗地里用手肘捅了一下笛飞声。他想说话,又不想让金鸳盟众人听见,只得嘴唇微动,声音显得十分含糊不清:“你给我放手。”
笛飞声死死地盯着他,说:“我不放。”
他口齿清晰,中气十足,显然是故意的。李莲花对天翻了个白眼,自暴自弃地想,算了,反正也就只剩三个月好活了,管它现在这模样像话不像话呢?
阎王寻命则面上一派自然,好似眼前这两位的拉拉扯扯他压根没看见一般。他说:“禀盟主,金玉堂已按盟主的要求收拾好了。”
金玉堂这三个字激得李莲花眼皮一跳。
那地方布置得精巧,舒适,实际上比天牢都牢固,进去之后简直插翅难飞。
他这边正琢磨着还有没有逃出生天的机会,那边笛飞声说:“好啊,那我们现在就过去。”
说话说,他拉着李莲花就要走。
李莲花连忙叫道:“且慢!”
笛飞声问:“你有什么事?”
李莲花说:“我要洗澡。”
笛飞声冲阎王寻命一点头:“给李门主烧水。”
李莲花连忙又说:“等等。”
笛飞声有点不耐烦了,他提高了音量问:“李莲花,你还有什么事?”
李莲花说:“我从前听说,金鸳盟总部后山有一个很大的温泉。角大美女为了讨好你,特意着人在山脚下建了一座濯清池,将温泉水引进屋里供你洗浴,是也不是?”
笛飞声皱了一下眉,说:“那水太滑,我不爱用。”
……
谁问你爱不爱用了吗?
李神医反手捶了捶自己的腰,一脸埋怨道:“笛盟主,你拉着我连坐了五六天的马车,我这骨头都快颠散了。一路上住的旅店床又不舒服,现在身上没有一处地方不酸疼的。医书上说,温泉水消解疲乏有奇效。笛盟主,我能不能借你的濯清池一用?”
笛飞声冲他眯起眼睛。他说:“那池子修在屋里。”
李莲花说:“听起来很有意思。”
笛飞声又说:“我会看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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