耀湘不久后的遭遇,想着那孩子之前的经历,又想着杜聿明的病情与日后的种种为难,越发觉得心里有块大石头沉甸甸地压得她喘不过气。她有点想哭,又想,这实在不像个样子,原本他心情没有多坏,她这么一闹腾,在他眼里必然非常晦气,好像他的病已没得治了一样。于是她一边要哭,一边又竭力止住眼泪,脸上的表情就变得十分狰狞扭曲,像是两个人正在这张面皮上挥拳打斗。她说不清它们到底谁占了上风,但杜聿明的手掌这时落在了她头顶上,指尖慢慢地抚着她的头发,轻轻叹息了一声。
这下子,就是眼泪一方压倒性胜利的战场了。
不知过了多久,交战的双方终于鸣金收兵,她不想动弹,仍是半个身子伏在沙发上,脑袋挨着他的手掌。
“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好。”她如实交代道,“‘国大’召开在即,你这里还会有许多长官陆续来上门拜访。从前的托辞托得了一时,却不能托得过这么多人的嘴和眼睛。他们才不管我是不是在沈阳受了伤要养病,只会编造一大通耸人听闻的传言,到头来又要把矛头指向你。从这一点来说,我应该尽早到徐州去,否则非但为你惹来麻烦,顾总司令那里也不好交代。”
他“嗯”了声,认真地听着。
她接着说:“但我又确实觉得你是个对自己不那么上心的病人。大概这是做将军的共通性,你们总要将伤病视作一种荣誉,好像伤越多、病越多,便越能显出自己的热忱与忠诚。而你的勤务兵、副官等人,早摸透了你的脾气,更不可能催着你吃药休息。我要是去了徐州,你就能获得久违的一点自由,又对自己的身体不管不顾了。”
她说的是埋怨的话,语调却带着哭腔,听起来实在没有什么威慑力。他听完她的话,发出了一点笑声,答道:“怎么听起来,我简直像一个大恶人?不但如此,我还存心要作弄自己,故意叫你非常难受。”
阮静秋没敢出声,但心想:你就是!
杜聿明停顿了会儿,又说道:“不过,如果你已经想好要去徐州的话,我支持你。首先自然是因为这是一件已经敲定了的差事,再者,我们都了解徐州的重要性,或早或晚,一场鏖战终究不可避免。你关于‘救人’的那些困惑,坐在屋子里是想不清楚的,也许到了那里去,才会看明白、想明白。”
只这么几句话,她就已经被他说服了,而且她也不想再和他争辩,加重他的咳疾。她直起身,故作严肃地看着他说道:“我可是会借着你的名字狐假虎威的。要是碰见哪些个散兵游勇为非作歹,我一定会说,是奉了杜长官的命令来处罚你们。”
他笑起来,应声:“那我就先谢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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