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怕妻子等得太久了要意兴阑珊,不等云郊言语,程见山就要急急去取。他大概是忘记自己的一条腿是畸形的,松开手要站起来,却只能向侧边直直地倒去。被砍断的巨木,大概都是这样沉重而无知觉地倒下的。
云郊反应得快,一伸手就要去揽程见山的腰。腰是碰到了,可云郊那一截小臂力气并不够,反倒将他也一并带下去。若只是跌坐下去,那也还好,至多和程见山一样疼些,云郊到底没那么脆弱。
只是那枚程望江给的戒指,随着这些举动,要圆滚滚地掉出来了,很不服气地卡着花蒂,争抢云郊左手无名指的那个位置——戴一只顶小的项圈,刚刚好的。
云郊的身体是敏感的,同时他也知道些许羞耻,知道自己此刻应该是云姝,最后咬着嘴唇,喉咙里咕噜两声,流水一样的,算是泄欲了。
而那些绿,绿得太久,死去了,尸体摞出漆黑的炭,燃起一星微暗而发红的火,飘进程见山的眼里,流出眼泪一样的咸水。
“是我连累了你,害得你也摔下来了。你很痛吧。对不起,我只是想去为你取我们的戒指……只怪我这条腿,什么用处也派不上。”末了,似乎是要印证自己的无用,程见山狠狠捶了一下自己的左腿,冷着声音说,“它真是……一点也不痛,死了一样的。”
男人的眼泪,有点像是干涸的土地兀自流出清澈的水,总是要让人多见一会儿。至于这期间想了什么,则是各人有各人的想法了,有时是连流泪的人自己都说不清的——或许他是想用这水,将干涸的地湿润成沼泽,好让谁和他一起溺死呢。
云郊是个善良而孑立的人,见的人不多,心就软,很容易便被哭泣感染。面对面的和程见山坐着,看着他将眼泪蓄在眼角将落未落,云郊尽管心里知道该说些安慰的话,却又实在嘴笨——那干脆便不用嘴了。
揉一揉头发,再将鼻尖对着鼻尖点一点,像是小兽间亲昵的玩闹,这是云姝小时候和云郊的秘密,用来代替言语上的安慰。向来都是云姝主动,毕竟她没有什么觉得难过的事。
而要安慰比他高许多的程见山,云郊就得直起身子俯视他了。这样的举动在他人看来,根本不会感觉这是安慰——更像是个反作用,没人甘愿成为个伏低做小的。可程见山大概要感谢妻子对他做的一切,很小的事,他也要感到欢欣。
眼泪这时候是煞风景的,脸红却很恰好,程见山霎了霎眼,阻绝了一场小小的洪水,仰起脸道:“谢谢你,愿意安慰我。我不会再哭的,新婚日,哭也难看,我竟这样不懂事了。不要笑话我,好不好?”
云郊“嗯”了一声,手还搭在程见山的肩膀上,撤走得太晚,便被程见山的关心捉住了。程见山很轻地牵起来,道:“你的手……都这样青紫了。是和我牵着的那只吧?你当时说不痛,我也就真的不管了,怎么可能会不痛呢?……你这样好,我却只顾着自己开心。我——”
“已经说过了,我一点儿也不痛的呀,只是看起来有些吓人罢了。再说,你就不痛么?你和我一样摔倒了,手也是青青紫紫的。我们是差不多的。”
这是云郊第一次对程见山说这样多的话,语气很是轻松,仿佛他和程见山结为夫妻,已经很久了。
嫁来程家前,他从爹爹的只言片语里了解到的程见山,是个干出了一番事业的人,那么,怎么样都应该是稳重的。结果在他面前,瞻前顾后、分外的低微,甚至于显得有些怯弱了。
然而,云郊却觉得他可爱。这样的心情一产生,就说明一种无药可救的病缠上了他。这病有多危险,只有害相思病的恋人才知道。云郊呢,此刻是根木头,他转念一想,只是想到了自己的身份。
程见山的可爱到底不应该是在他面前的,而应该是云姝,云姝和程见山才是相配的一对。所以他又不言语了。
垂下眼,就要同程见山对视,云郊不知怎的有些不愿意,就小小地挺起胸,平视着。花园的景,千百株无花的桂花树,摇曳地装进他眼里。
外面已经出太阳了。阳光照在未干透的窗沿上,一片的闪亮亮。微风吹刮起来时,像拨弄着一块硕大无朋的钻石,将很耀眼的光也反射进云郊的眼中,有些酸涩,又有些温暖。
云郊还是依着阳光意思垂下了眼,恰好对上程见山一对含笑的眼,他就应该是含笑的,这是他的大喜之日。
“嗯,我也不痛,我很高兴,”程见山将事实又说了一遍,他微微地动一动手,就与云郊十指相牵,没有缝隙,像写得太密的告白信,“因为你愿意嫁过来,同我一起长久地生活。小云。”
小云,一个可爱而不会出错的称呼。可以是云姝,那也可以是他吧?
只要没被程见山发现。
小云。云郊在心里滚了一遍,嘴唇跟着无声地动了动。他恍惚发现,小云读出来,想必表情上,首先是一个含蓄的微笑,接着是是嘴唇微微的一努,像在等待谁来吻自己,又或者已经吻过了呢?譬如轻巧的、若即若离的吻。
霎一霎眼后,云郊又觉得自己是给太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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