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妖界,苔原冰雪连天,满目苍凉。
妖兽嗜血嗜凶,更何况是这样终年少见日光的苦寒之境,即便仿着凡人的习俗化形为人,建了王城,也难掩这粗犷冰雕岩砌之下的幽玄诡谲。
王城中心的祭台上绑了个人。
刺棘穿透白色单衣,血染透了衣料和乌木的缚架,篝火把他的苍白的脸上几滴血照得鲜活欲滴。他虚弱闭着双眼,几无声息。
这是俘虏而来敬献给妖王的祭品,寒山界边缘御妖军营中的人类皇嗣。
青年人洁净尊贵的处子之体,会被当众剖开,把美貌的头颅献给王,骨骼脏器一一拆分赏赐下去。
千里绵延的雪境少有活人,这样新鲜的血腥味儿引得祭台下妖兽嚎叫嘶鸣。
黑袍鸦羽的蒙面祭司手持银刃,第一刀从他赤裸如玉的胸膛前划下。
然而众目睽睽之下,一道银光闪过,那祭司猝不及防惨叫着被扑落下去,肩膀立时现出惨白骨头,整条胳膊几乎被咬断。
那是匹巨大的白狼,去丝毫不笨重,它撞碎了祭台,咬伤了祭司,行动迅疾地背上那昏迷的少年没入雪原深处。
环伺的一众凶邪恶妖,竟无一个能抵挡它如雷的气势。
李延卿醒来时只觉得全身的痛。
他自幼体弱,疾病缠身,常年地困于那一方郡王府邸,身子骨是一点就透的薄纸,哪里经过这样的磋磨。
寒山界外是遍布骸骨的雪原,他千里迢迢来此,这幅残躯早如同秋末蝉蜕般干枯,原本用尽金贵药材补品娇养着的气色也早没入干冷寒风里。
他明白当今皇上——他的亲叔叔是要他死在这边境,但却未曾料想是死于妖腹,被那夜枭一般的怪物用利爪勾住肩胛拖行了不多时便气虚力竭昏死过去。
先帝病逝前,是他一母同胞弟弟李陵侍疾在侧,那时先帝膝下只有延卿一子,皇子年幼不足以成事。于是兄终弟及,李陵安葬了兄长后在一众亲信护持下登了皇位。
李延卿自幼被亲叔叔封为安郡王,然而他自懂事起,便明白,那京郊的煊赫府邸不过是他的囚牢。
十六岁那年,伺候他的仆从不慎使他从马背上跌落,从那后,他的双腿便废了,再也站不起身。
然而眼见着当年的小皇子即将成人,朝中也流言渐起,妄议皇位的人不在少。
皇上于是便派这半残废了的小郡王来了边境监军,说是历练一番,其实连李延卿自己都清楚,莫说是当年落马那样的陷害,即便没人害他,他都未必能撑过这苦寒天。
他这一路面色平淡,只听着京城喧嚣落寞下去,驼铃声响起来,再是风雪呼啸,暗自数着剩下的时日。
只是没想到,最终竟落得比预料中还狼狈的下场。
再醒转时身子却暖和了许多,像是被裹在毛绒绒的厚毯子里,颈侧有粗重鼻息的酥痒。
李延卿迟缓吃力地睁眼,眼前是一双绿莹莹的兽瞳。
他只略微惊异了一瞬,再定神时,才从周身幽暗的光中辨别出,这是只壮硕的白狼。它蜷起身体来卧着,而自己正枕在他柔软的腰腹间,那只毛发厚重的尾巴盖过来,暖融融地铺在自己赤裸的出来的双腿上。
狼或许是感受到他醒转的动静,侧过头来盯着他,李延卿几乎能感受到他皮毛之下血流的涌动和筋肉的缓缓紧弛。或许是自知死到临头,这样鲜活乃至锐利的生命力并未叫李延卿感到畏惧,而只是纯粹的歆羡。
他伸手试探性地碰了碰那狼微喘着气时暴露在外的犬齿,轻轻问他:“你就是它们的王吗?你要这样吃了我?”
那狼却猛然转回头,李延卿从那双澄澄冷冷的兽眼中读懂了些什么。
它并不是这城中的妖。
若真要吃了自己,也不必等到现在,更不必以身躯毛发为自己取暖。
他又问:“你不是?你不想要我的命,对吗?”
狼才又漠然转过头去,卧伏在地上,盯着稍远处那摇晃的些微火光。
李延卿自小便如行于悬丝,生死之事早难以使他动容,此刻也只觉得浑身倦怠,连对这浑身凶煞气的狼妖的应有的惊恐也生不起。
他只是累,心或形都如此。
事已至此,先睡吧。
他对自己这样说,枕在这狼妖温软的皮毛上,安然睡了过去。
那狼刻意压低着自己呼吸的频率,动也不动地任由这瘦削的青年倚靠着,尾尖儿却不安分地时不时蹭过去,仿佛极力忍耐着亲近的冲动。
李延卿这一觉安稳。
第二日风雪俱净,只是这妖界常年不见日月,他栖身的洞窟外只是铁灰色天光。
那狼衔着只去皮除血的兔子扔到了他手边,又从背上滚落了几枚去了刺壳的坚果。李延卿掰了那几枚坚果吃下去,又喝了洞窟中泉水,腹中饥寒已缓和不少,又就着火把那兔肉串起来烤了。
可毕竟是皇亲贵胄金贵的身子,这些年来又常年的沉珂缠身,病中吃食也精细清淡。更何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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