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祈开始频繁地做一个梦。
梦里有时是下午,有时是晚上,梦镜里时间的排布无序,日夜颠倒黑白不明,但薄与铭却和十五岁的那个晚上一样,一直站在小阳台。严祈并不能时时都看清纱帘后的人影,他也不敢看清。
黑色的背影是沙子堆起来的,只要严祈的手拉开窗帘,沙子就会被风吹散。然后他就会醒来,伴随薄与铭身影的消散。
薄与铭总是背身,总是消失。
最开始严祈以为自己回到了那个夜晚,那个引诱他作恶的夜晚。他开始不讲道理地在心里悄悄责备薄与铭,责备他的哥哥不应该播放那部纪录片,不应该站在阳台,更不应该转过身对他笑。
然而在一次又一次的陷入中,严祈发现他只是在无数个相似的梦境里频繁地反刍而已。
他反复地想,反复地恨,却不愿意放弃那个开端,再来多少次,他都要在薄与铭转身的那个瞬间进入应有的轨迹。
射精,高潮,最后无法抑制地开启一种爱薄与铭的新方式。
想拥抱,接吻,上床,想成为薄与铭喜欢的人,即使薄与铭是哥哥。
严祈和哥哥在一起已经十年,薄与铭无微不至地照顾他,保护他,他躲在薄与铭身后健康地长大,所以在长大的途中,严祈逐渐发现,别墅不是家。
他是被哥哥捡回房间的,严祈把薄与铭的房间叫做家。
他们在三楼的卧室里分享眼泪,共享体温。因此他和哥哥彼此承诺成为对方的爸爸和妈妈,约定做对方唯一的依靠,顺利地缔结了家的契约。
很早以前严祈就知道他们的家和别人的家不同,陈子牧是对照组里的最佳范本。陈子牧很幸福,他的家拥有最完整、最正常的定义——灯永远明亮,关系永远健康。
严祈并不羡慕那种完整,但却会学着陈子牧的方式伪装成正常的模样,薄与铭房间里的一切都是他不可吐露的秘密,在别墅大门打开的时间,他对薄与铭不正常的爱就被留在房间,躲进床头那只小熊的身体里。
他的哥哥很聪明,很多时刻严祈知道自己在哥哥面前一片透明,因为他总是轻而易举地被看穿,所以严祈只能艰难又甜蜜地守着自己的秘密,日复一日地在深夜踏过线外,又回到线内,不断地在自己和哥哥之间寻求他想要的那种可能的开端。
但是在严祈找到正确答案以前,薄与铭醒了。
薄与铭的冷漠告诉严祈,他的哥哥并不愿意接受他的爱,薄与铭喜欢严祈是弟弟,却不喜欢严祈不作为弟弟爱自己,作为对严祈心思不端的惩罚,薄与铭收回了钥匙,把严祈赶出了房门。
严祈没有家了。
他在梦与现实的折磨里不断哭泣,在眼泪里浑浑噩噩,最后如愿以偿地发起高烧。
他终于重新见到了薄与铭。
——
严祈醒的时候点滴已经挂完了,家庭医生走之前跟任恬说了很多注意事项,严祈耳朵里像被堵住,什么都听不清。
他缓慢地动了动手,费劲地睁开了眼睛。
“小严醒啦,要不要喝水?”
任恬端了杯温水走过来,扶着严祈坐起来。
严祈咬着吸管喝了两口水,哑着嗓子问任恬:“哥在家吗?”
“没回来啊,院子里没车呀,他最近好忙的,上周不是也没回来嘛,”任恬给他掖了掖被子,“不要担心哥哥了,阿姨去给你弄点水果,你再喝一点水。”
严祈重新咬住吸管,声音闷闷的:“我不想吃水果,想再睡一会儿。”
任恬看他脸蛋惨白,不逼他吃东西,离开前顺手关上了卧室灯,叮嘱严祈好好休息。
等到下楼声越来越小,严祈从被子里爬出来,把床底的盒子拖出来,随便选了一把三楼的钥匙。
那不是梦。
严祈脚步很轻地走上三楼,他确信他看到的薄与铭不是梦。
他抖着手插上钥匙,打开了薄与铭的房门,严祈没开灯,摸着墙壁一点点地往房间里挪,快要摸到床时,严祈听到门开的声音。
阳台的暗光随着门开溜进来一点,随着门关又不见。
“哥。”
严祈怯怯地喊了一声,得不到哥哥回应,嘴角不受控制地下撇,他对着薄与铭的方向幅度很小地张开了手臂。
“我发烧了,哥哥。”
严祈觉得他好像变成了七岁时的自己,薄与铭喜欢那样的严祈,那是他想要得到关心的唯一方式。
薄与铭走过来抱他,严祈闭着眼睛靠在哥哥身上呼吸,被薄与铭环着腰抱上床。
严祈搂着他脖子不肯松手,双腿蜷起来想把自己塞进薄与铭怀里。
薄与铭起身的身形顿了顿,在一片黑里找到隐隐发白的脚踝,伸手摸了摸严祈的踝边,掌心下移,贴在严祈脚底。
“袜子呢。”
严祈缩了一下,“我不知道,哥给我穿。”
薄与铭指腹蹭了蹭严祈脚背。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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