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夜大雪,城中雪崔嵬。
雪后初霁,森寒尤甚。几只鸟雀飞离歇山顶时扑落了檐上雪,贴着角簌簌而下。
寒梅正开着,谢兰玉狐裘毛领托着下颌,在园内赏梅。
名为赏梅,其实心思也不全在花上。但屋内决计不可再久坐,腾了个地儿久坐,也别有一番意趣。
雪后千林尚冻,梅花因得头年栽种,花簇小,昨夜的雪又厚,压得枝头直打弯。忽被风吹落了些积雪,枝头猛地弹起,一枝牵连另一枝,端坐花枝前的谢兰玉被袭了一身雪。
他不疾不徐拂去身上接住的落雪,指尖沾了点微凉的雪水,当真冰肌绰约。素白袖袍间被塞了手炉,不多热气氤氲,脸色却比极目的皑皑雪色更白。
如霜似雪便是愈见白而生寒,寒极消热又该化了去。但谢兰玉那是温凉的白玉,合该掌手上,用炽热来贴手心捂着。
“公子,我推你进屋吧。这会儿赶上化雪,天最是冷了。”
长盛说着,理好公子腿上的毯子,推着人进屋。车轮碾过,留下两道水痕。
瓦片窸窣,檐上雪又落了一大片,成堆塌在廊下。
屋内的地龙烧着,长盛仍将足炉靠在谢兰玉脚下煨热。他的断腿现下还只能觉出痛,医师叮嘱道,久坐血脉不通,身子弱,极易畏寒生病。谢兰玉是无知无觉,寒热全靠府中仆从掌握,生怕公子的身子哪里又不适了。就是连一口凉茶也不敢多给他喝,一点寒风也不教他吹冻着,事事上心谨小慎微。
谢兰玉被雪水沾湿了月白衣衫,到了屋内,长盛便唤来人,给他换了身稍轻薄的衣服。接着这位断腿的爷又被抱至卧榻,招进来的仆从以半跪姿态,伏在他腿边,小心揉按着。
谢兰玉蹙着眉,额前薄汗一层,忍痛。膝盖骨往下,刺痛劲儿直涌起,还不只是被寒意侵蚀的酸涩,这揉按的穴位与力道也不好受。于是他借故咬在唇肉上的吃痛,以分散注意。
忍了许久,终于结了这刑罚。
小仆从妥帖地抚着他的双足,可真是透心窝的凉。仆从用着手上的热一寸寸倾吞彻骨寒意。看那样子不似服侍人,倒像爱琴的工匠在修一把稀世好琴,专注稀罕得紧。
仔细瞧那小仆从,耳尖飞上一抹红,又过了会,不自在地抬眼,神情也不大自然。
“今日是与往日不一样了?”谢兰玉温声问仆从。
“回公子,是侯爷请来的医师换了套方子,因着要立竿见影,会比往日痛些,公子稍加忍耐。等这一段时日过了,医师便要来给公子重新接骨了。”
他仰头定定回话,哪家的仆从敢用如此赤白的眼神望主子。谢兰玉只顾着疼,毫无所察那不清不白的眼神。
再这仆从年纪小,眼神又清澈透亮,像极了初生牛犊,一时让人生不出厌恶。
一番挫骨的折磨,谢兰玉便缓了半天神。真如纸人般脆,也不怪谢府上下担惊受怕。
梅花应梦,歌风赏雪,那是文人乐事。誉才子虚名,谢兰玉在书案前作画题诗。皓腕不随笔势而动,起落峰回路转,尽显意气风发。自萧洵北征出了那茬子并非出自本意的事端,他越发觉得自己是鬼迷了心窍,钻了牛角尖也不该如此不像自己…还是应该去外头看看。
忍耐一个隆冬,说对治腿不抱期望那定是假的。可凡事讲一个缘,但尽凡心,别无胜解。所谓“惆怅东栏一株雪,人生看得几清明”正是此。
卧房门被大剌剌地打开。
一道黑影闪回,三道皮腰扣衬得人宽肩窄腰,环佩泠泠,好不活泼。
无人通传就不请自来的,除了那位煞神,便只有谢府的二公子了。
“兄长—”
谢骁眼睛雪亮,语间欢欣。转身后门也不带上,便向着谢兰玉走去。
谢兰玉欲转动四轮木车,不想被围着的一块块画布与架子拦住了。没等他移动脱困,谢骁几步就到了案前,替他移走了阻挡的物件。
谢骁蹲在木车旁,手也不闲着。先是搓磨着谢兰玉衣衫束腰带,后又隔着毯子揉着他的双腿,说是给其按穴位疏通经络。
“谢骁,仆从今日刚给我按过了,方才下去。”谢兰玉看谢骁还是看孩子那般,实则他也不大谢骁多少。见他靠在腿边依赖的样子,幼犬般蹭着他,伸手帮他把蹭得凌乱的发抚顺。
谢骁笑笑,露出两颗虎牙,真是天真烂漫。他可不管,坚持着撤走毯子。“那他这里按了吗?腰臀呢?兄长不常活动,对身子不好。可别等到腿好了,腰又出了毛病。不活动身子总是脆弱些的。”谢骁满脸真挚地说着自己的理。
面对兄弟灼烫过火的关切,谢兰玉苦笑。随他在木车上按揉了双腿,由着谢骁将谢兰玉抱到了榻上。谢骁怕他冷又给换了汤婆子,十足的贴心。
从前他爬树翻院门摔断腿都是兄长抱他,现在好不容易换他来照顾兄长,可不得尽善尽美。
谢骁还沉浸在刚刚抱谢兰玉时,顺势抚过臀肉的触感。他兄长惯来身形偏清瘦,小时候还被乳娘笑没屁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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