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乔缩在太师椅里,等得困倦,恹恹地打了一个哈欠。忽然,身后伸出一双手臂,将她拢进怀里,耳畔传来男人低凉的嗓音:“在写什么?”耳朵眼里激起一阵酥麻,牧乔浑身一哆嗦,想躲开,却抬不起头,男人的下巴抵在她的发梢。陆酩的长眸眯了眯,待看清宣纸上的字后,眉心渐渐蹙起。牧乔感受着陆酩身上的体温,还有那一股淡淡的檀香,将她包裹。她屏住呼吸,趁着陆酩凝神看着和离书的功夫,解开了他的禁锢,从他的怀中逃出。牧乔仰起头,和陆酩的目光对上。桌上的绿釉莲花香炉生出袅袅细烟,升腾,萦绕,消散。房间内忽而陷入长久的静默。牧乔静静地等待他的反应,结果却令她很失望。陆酩的表情平淡,像是没有看懂她写的字,修长的手指夹起那张轻飘飘的纸,不甚在意道:“你写的什么玩意儿,林师傅教你书法,你有好好在学吗?”牧乔扯过他手里的纸,“那你写。”她一字一顿:“和离书。”陆酩给了牧乔机会,不想她不识趣,非要说出口来,他的脸色冷了三分,居高临下睨着她。“理由呢?”“妇有七去,无子去,善妒去。我既没给殿下生孩子,也见不得殿下把沈知薇娶进门,索性我们和离了,也不委屈她等你三年。”陆酩漆黑一团的眸子凝着她,仿佛极为浓稠的陈墨,将她一寸一寸地研读。许久。他呵笑一声,被牧乔给气笑了,字认不得几个,七去她倒是背的熟。“你想要孩子,孤可以给你,但不是现在。”他的语气缓缓,难得耐着性子,“至于沈知薇,你该学着习惯,而不是以这样的方式和孤闹。”牧乔轻扯唇角:“你以为我在和你闹?”“殿下若是不想和离,也可以写封休书。”她的语气淡淡道。陆酩的眸色沉得不能再沉,凛冽的目光如炬,好像要将她烧灭。他倾身朝牧乔压了下去,阴影将她整个笼罩住。牧乔的腰抵住桌案,向后倒去。陆酩抬起手,指尖掐住她的下巴,用了狠力,仿佛要将她的骨头掐碎。他一字一顿缓缓道:“你以为孤不敢?”牧乔被他掐得说不出话来,细腻白皙的脸颊上,很快掐出了红印。若非是被他掐着,她可能会笑出声,在东宫三年,她终于看见了一次陆酩发怒的样子。原来他也不是万年不化的寒冰,也有情绪变化的时候。陆酩看见了她脸上的红印,迟疑一瞬,松开手,声音依然冰冷:“这件事到此为止。”
说罢,他拂袖而去。牧乔静静凝视陆酩的背影,消失在了院里。牧乔没想到陆酩会不同意,当年赐婚时,他大概也不情愿,如今一拍两散,他当乐得顺水推舟才是。真是麻烦啊。好在她并非一定要陆酩的同意。牧乔从妆奁的暗盒里取出一枚玉坠,两条雕刻精致的锦鲤首尾相连。玉坠如凝脂冰凉细腻,被握在她的掌心,捂出细汗。这块玉是承帝赏赐给牧野的,以玉为凭,可应许一个愿望。牧乔从太极殿出来时,手里的鱼玉没了,多了卷明黄的圣旨。虽然是受了承帝不少的冷言冷语,说她僭越皇权,但总归是得到她想要的结果。没了让承帝忌惮的牧野,牧乔留在宫中,对他来说也没什么用处了,牧乔要走,便放了。牧野归隐的这些年,兵权陆续被承帝给卸了,就算牧乔没有进宫,她也留不住。这天下到底是姓陆,承帝也未做出如纣王那般荒唐事,她想要靠手里的兵权谋事,非仁义之师,难成。牧乔虽然位处深宫,但行事确实比牧野容易。毕竟牧野若是留在奉镛,盯着的人太多。而牧乔在旁人眼里,不过是深宫里不知前朝事的宫妃,宫宴上太子殿下身边的美丽附庸。就连陆酩,也对她掉以轻心了。让她拿到了足以使他从云端跌进泥里的证据。上月,牧乔终于在未央宫找到了那一封密令,若非要从皇后入手,她哪里会忍下皇后的百般刁难。可牧乔拿到想要的东西以后,却没有立刻走。幸好沈知薇的出现提醒了她。牧乔想,一定是床上的事情影响了她。这怎么能当真。牧乔站在汉白玉砌成的台阶上,眼前是熟悉又陌生的殿宇,轩昂的宫殿高低错落,金色的琉璃瓦和红门萧墙,壮阔浩荡,重重叠叠,好像一道道牢门。就连外头吹来的风,进了这宫墙,便被困在了其中,东奔西撞,也逃不出去。牧乔想起燕北的寒风,燕北的大雪,还有万里无云的艳阳高照。回去要和先生喝一壶酒。她在朝中布的棋局,每一子都已经落下,就等先生亲自来下了。燕北牧府。大门紧闭,左边的石狮子缺了一颗牙,右边的石狮子头顶长满绿色的青苔。台阶上满是枯黄的落叶,门可罗雀,无人问津。一袭玄色锦衣的少年踏马而来,墨发高高束起,晃得自由洒脱,少年利落地翻身下马,三步并两步跳至门前,抬手捶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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