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今日之事确为八弟先行挑起,七皇子伴读未能妥善应对,不知劝告护主,每人罚抄五遍《论语》,八皇子及其同伴罚抄十遍《论语》,每人打手板五下。齐埘伤及皇子,另加十板,领罚之后,即刻执行,不得耽搁。”兰奕臻声音不大,但说话间自有一种从容不迫的态度,让人难以违抗。齐埘之前也没少得罪过兰奕欢,但他是兰奕欢的表兄,齐贵妃都不追究侄子,别人自然也不会拿他怎样,没想到这回太子对自己的处置如此之重,当时就吓坏了,连忙冲齐贵妃使眼色,道:“姑姑……”齐贵妃那边还没开口,兰奕臻已道:“你叫齐贵妃,是对孤的处置有所不满?”齐埘连忙道:“殿下恕罪,小人知错了,请殿下从轻发落,请——”“出言顶撞孤的决定,责罚加倍。”兰奕臻道,“再多一字,再翻一倍。”齐埘一下子把嘴闭上了,再多半个字都不敢说。兰奕臻轻描淡写地威慑住了所有人,这才回头看向兰奕欢。这个平日里与他不算熟悉的、同父异母的弟弟正躺在刚抬过来的软轿上,身上还裹着他的披风,因为太大,所以将他从头到脚都包在了里面,只露出一张素白的小脸,看上去可怜巴巴的。他的睫毛很长,在睡眠中不安地颤动着。兰奕臻垂眸看了片刻,道:“至于七弟……”他想了想:“既然需要静养,便先带回东宫罢。”兰奕欢完全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他这一觉睡了很久,却睡得不好。梦里,纷纷扰扰,全是那些往事。齐贵妃不喜欢他,他从小就知道。大凡父母总是偏疼幼子,或者偏心也不会在两个孩子之间相差太多,齐贵妃的情况却有所不同。五皇子兰奕胜三岁时被皇上带着微服出宫,遇见了刺客,曾经走丢过,齐贵妃当时伤心欲绝,又过了两年生下兰奕欢,却对这个小儿子不大上心,心里仍旧一直念着长子。直到兰奕欢一岁的时候,兰奕胜被找了回来,齐贵妃欣喜之中,对他简直娇宠万分,事事都以兰奕胜为先,更加忽略了还在襁褓中的兰奕欢。母子之间的关系要说差,倒算不上,齐贵妃确实没短过他的吃喝,也没虐待过他,可那种自小就种下的淡淡疏离和隔膜却也消除不了了,甚至连齐埘都比兰奕欢跟齐贵妃亲昵。兰奕欢小时候皮实,开始还不觉得,他一向不记仇,什么事都开心,别人对他冷淡点也会自己找乐子,但对他好一点,他就能乐呵呵地凑上去。有回到了早秋季节,南方又进贡了一筐荔枝,价比黄金,齐贵妃得宠,被皇上赏了一碟,头一天五皇子没回来,她就存进了冰室里,等到五皇子回来了,才拿出来给他吃。兰奕欢撞见了,伸手去拿,却被齐贵妃敲了一筷子,瞪他一眼道:“总抢你哥哥的东西,你瞧瞧你,真没个样子!”兰奕欢得意地笑着,说:“那是。”冷不防还是拿了一颗,转身跑了。他玩着手里抢来的荔枝,回去问嬷嬷:“母妃是不是不喜欢我?”嬷嬷抱着他,对他说:“我们七殿下这么可爱、懂事、聪明,怎么会有人不喜欢你呢?娘娘只是怕你淘气,所以要严厉些管你,等过得几年,你跟你五哥一样大了,再长了本事,娘娘便会那样对你的。”他便满心欢喜地信了,也真的试图去努力,凡事都要做到最好,最出风头,比所有人都要厉害。可是齐贵妃看他的目光却越来越冷。后来想想,可能在齐贵妃眼中,他就是很爱抢哥哥的东西,荔枝是这样,皇位也是这样。他总以为这样做就可以多赢得一些母亲的关注,让母亲觉得他也是个值得骄傲的孩子。但,日日月月年年过去了,他也从来都没有从五哥那分走一点母亲的偏爱。直到临死前听见,两个人充满期待地商议他的死期。依稀间还是站在那道宫门外,门内交谈的声音隐隐传出来,兰奕欢向后退了几步,然后猛地转身,向着宫门外面跑去。他想将门内传来的声音远远抛在身后,想离开这个地方,可是无形之中,却仿佛有一股巨大的、难以抗拒的吸力,将他向回拉去——“不,我不想回去!”为什么要重新活一遍呢?他真的,不太想再见到这些人了。——可是生命何其宝贵。在这世上,他还有那么多的遗憾。“活下去。”朦胧间,仿佛有人轻轻地对他这样说:“求你……好好活下去。”然后,兰奕欢便醒了过来。睁开眼睛,周围的环境极其陌生,他猛一下子从榻上坐了起来,好半天才意识到,这里应该是东宫偏殿。兰奕欢头痛欲裂,不禁按住太阳穴,将手肘支在膝盖上,急促地喘息着。上辈子便是如此,他一身的毛病,这个失眠多梦惊悸的症状则是在登基之后才落下的,最后身体亏败到了那种地步,也与一直不能好好休息有很大的关系。兰奕欢自己是上过战场流过血的人,如果让他来选,他宁可被人捅上十刀来个痛快,也比这样钝刀子磨人的痛苦要舒畅的多。没想到,重生之后,这个毛病还在。兰奕欢不禁苦笑,就算他自己不抗拒继续以这种身份再活一世,恐怕也活不了太久吧。正头疼着,兰奕欢突然感到眼前出现了一道刺目的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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