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能说什么呢?早在他决定将此事说出来前就已经做好了准备。其实只要他不开口这件事大可瞒着程琉青一辈子,将那段往事永远的埋葬,然后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若无其事地安慰每一次回想起这段往事的程琉青。可今日程琉青的坦诚让他察觉自己是分外的卑劣。他因为对程琉青的愧疚而一直给予程琉青强烈而不可抗拒的爱,看似尊重他每一个选择,可总在无形中逼迫他接受自己,让他一直活在自己与他不对等的感情中,也是正是因为如此,才让程琉青数次想要退却想要挣脱。如果程琉青无法回应他的爱,那他要的信任好像也并不那么重要了。因为傅宴存知道,就算他今日不说,这样下去往后的他们同样会走向分崩离析。夜风穿过他宽大的囚服,灌满他的伤口,将他的身形吹得摇摇欲坠。程琉青看着傅宴存紧闭的双唇一时觉得自己无聊至极,他的眼眶干涩得快要出血,于是他伸手揉了揉眼睛,抬手时看见了腕子上的手镯,可视线也只在上面停留了一瞬。“这个还你。”程琉青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拔下手镯,接着将它毫不留情地砸向墙壁。烟灰的玉镯被坚硬的石壁砸得四分五裂前发出最后的悲鸣,在清脆的声响后彻底沉寂,这只通透又金贵的镯子就这样在牢狱中草草地碎裂了。在无数次用力之后程琉青都怀疑虎口快要被自己掐得出血了,于是他再也忍不下去了,在一切失控之前他及时抽身离开了。傅宴存无力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因为只是维持他站着便已经让他费尽了全身的力气。他的眼前开始发白,他只感觉身体的血液快要顺着伤口一同流走,他连想拦住程琉青离开的手都没抬起来便像枯叶一般摔倒在地。大牢的通道还是一样的狭窄,空气的血腥和恶臭让他再也抑制不住胸口翻涌的难受,程琉青扶着墙壁逃也似的往外跑去。京城未停的雨就如利剑一般,在他跑出大牢的那一刻将他翻飞的衣袖和最后强装的镇定刺破。雨水打在程琉青脸上让他看起来好像哭过一样,可程琉青知道,他从知道这一切到现在一滴泪也没有流。他呆愣地听傅宴存说完,然后愤怒席卷了他,接着又冷静地嘲讽,从始至终他都哭不出来。如果得知挚爱之人欺骗了自己,会痛哭流泪会歇斯底里,是不会像他这样的,看来自己真的没有爱过他。程琉青这么想着,只是没等他弯起嘴角,喉咙便传来一股剧烈的涌动,他连忙俯下身干呕,手指死死地抠在墙缝中,好让自己不至于狼狈地跌倒在地。五脏六腑仿佛都就被这股力量搅动,恶心的感觉翻滚着冲破了心脏,牵动着所有的感官一同堕入混沌之中。这是比歇斯底里更痛苦的感觉。程琉青的手指被粗砺的砖缝磨得出血,可他丝毫没有感觉,他在倒悬的角度看滴落的雨飞回天空。
突然间雨停了,视线中闯入一双黑色长靴。伞面的拍击声让程琉青回过神来,他动作缓慢地直起身子。池楼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手里的油纸伞遮住了程琉青整个身子。“这么狼狈?”池楼歪头打量了程琉青一眼,伸手拨弄他贴在脸上打湿的发,“跟我走吧。”程琉青偏头躲开他的动作,哑声道:“不必了。”“难不成你还想回傅府?”听见这两个字程琉青胸中又是一阵难受,他咬着牙压了下去,抬头看着池楼,冷声说道:“我去哪里与池指挥你并不相关。”闻言池楼发出一声嗤笑,他狭长的眼戏谑地盯着程琉青,转了转手里的伞,“你求我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程琉青听出池楼话里的讥讽,可他早就没精力再同他在这雨中做无谓的纠缠。一股无力的感觉瞬间侵袭了程琉青,他双眼通红地看着池楼,声音疲惫不已,“劳池指挥你高抬贵手,我如今是真没有力气再陪你玩这样无聊的把戏。”“把戏?”池楼一把掐住程琉青的下颌,手里用足了力气,迫使他抬头看着自己。程琉青费力地掰着池楼的手,他只觉得下颌快被池楼惊人的力气捏碎了,可池楼不为所动,手上又用了力。“我把聂舒放出出来,又引导你找到地契,还大发慈悲地让你去见傅宴存,你现在跟我说这是把戏?”池楼看着程琉青神情阴婺,漆黑的眼底涌动着无数狡猾的毒蛇。“什…什么?”池楼眼眸微眯,像是害怕程琉青不懂一样,逐渐靠近他用一如往日般热切的嗓音说道:“如果不是我,你怎么会这么顺利地拿到地契呢?”嘈杂的雨声让池楼的话变得断断续续,程琉青将一字一句费力地组织起来,在听懂的一刹那,一股刺骨的寒意席卷了他。池楼翘了翘嘴角,满意地看着程琉青脸上错愕的神色,松手放开了他。程琉青被突然放开,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趔趄,他看着池楼狭长的眼胸口再度剧烈的起伏起来,不同于干呕的感觉,是心跳得快要冲破胸膛,背后的汗水和雨水早就交叠在了一起。池楼看着程琉青像摇摇晃晃地站着,他打着伞又走近了一些,说出的话让程琉青泛起一阵恶寒,“可是胸痹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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