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宴存用力抱着程琉青,他刚才其实听清楚了,程琉青念的那句诗。棠梨花映白杨树,尽是死生别离处。窗外猝不及防砸了雨点,用力地打在竹叶上,是一场急促的雨。傅宴存准备离开的时候雨已经下大了,数不清的雨点落下来,落在两人之间不算远的距离。“明日我们离开吗?”程琉青听见自己的声音沾上了雨夜的潮湿。傅宴存嘴角的血渍被擦拭干净了,露出比肤色更白的嘴唇,他伸手碰了碰程琉青的手,声音嘶哑,“好,明日就走。”不是哄人也不是逗趣,这一场雨让二人都见证了离别的迫切,他们再也拖延不起了。傅宴存在蒙蒙的雨雾中悄然离去,雨水浇透指尖,湿滑得竟让程琉青握不住他的手。傅宴存走后雨声渐大了,程琉青倚在窗边,灯罩里的蜡烛在风雨里飘摇,若隐若现的火光让他干涩的双眼发酸。钟鼓楼击鼓敲钟,浑厚的钟声在夜色中回荡,程琉青凝神听了片刻,动了动僵硬的手,贴在手腕上衣袖早已被斜飞的雨丝打湿,原来已经四更天了。困意这才渐渐涌上来,程琉青迈步往屋内走去,他走得很慢,衣袍上的雨水滴下来,湿漉漉的脚印蔓延到床边。脱下外衣程琉青缩进被子里,屋内的沉香飘渺,丝丝缕缕地渗透身体。四更天明,天际逐渐泛白,窗外的雨依旧勤勤恳恳地下着,无边际的雨幕像一张弥天大网落下来,紧紧地裹得人要喘不过气来。滴滴答答的雨顺着屋檐落下来,阿连推开门,一滴雨顺势落进了他衣领里面,冷得打颤。“什么时候能回去呢……”阿连靠在门框上,低头扣着手喃喃道。他不喜欢定朝,总觉得这里雨雾连连,空气中都弥漫着土壤的腥味,让人不安。从来到定朝开始他的心中始终有一种预感,说不清道不明的别离之情,如今这种感觉越发强烈了。抬头看了一眼眼前紧闭的房门,昨夜不是他守夜,可半夜被雨声吵得睡不着觉,因而一大早便醒了。出来一看,四更天的时候,玉回殿中还点着火烛,明灭飘忽的烛光映出玉回消瘦的身影,枯坐在窗前,形单影只,萧瑟又孤寂。阿连低头叹了口气,这几日总觉得殿下神思倦怠,时不时就坐着发愣,尽管有笑容却也是转瞬即逝,整个人轻飘飘的,像是落不到实处。他正想着就听见屋内细碎的声音,像是正趿着鞋在往外走。
门被打开,程琉青一身素衣走了出来,宽大的衣袖随风飘动,更显得他形销骨立,长发披散在身后,肤色病气的白更突现那颗惹眼的红痣,像水墨里的一粒朱砂。“殿下,我叫人来替您洗漱。”阿连上前去,仔细看了看程琉青的脸色,困顿疲倦,眼底的乌黑像是一整夜都未歇息。阿连只听见他用沙哑的声音说了声好。等到阿连转过身时程琉青还保持着开门的动作,静静地看着屋外还在下个不停的雨,素白的衣裳被高高扬起,翻飞飘舞,在滂沱的雨势中留下了风的形状。洗漱的时候程琉青始终一言不发,洗漱完他让阿连出去,自己待在屋子里收拾好了包袱。要带走的东西并不多,拿了贴身的衣物,放着傅宴存写的信的匣子,几张他从前画的画,还有必不可少的银两,很是轻巧简便的包袱。收拾完东西他又出门去了玉贤殿中,庞允承也在,二人像是在议事。庞允承见玉回一时有些犹豫,欲言又止的模样,玉回只淡淡地点了头,说道,“我只对皇兄说几句话就好。”玉贤本想叫他一起来听听鄢朝最近发来的消息,可见他平静的模样,想起那天的谈话便又把话咽了回去,应了一声站起身跟着他出去了。“我今晚就要离开了。”程琉青开门见山地说道,并不遮掩。玉贤微微睁大了眼睛,有些讶然,虽然知道会离开可也没想到会这样快。他定了定神,问道:“你想好怎么脱身了吗?”程琉青诚实地摇了摇头,他实在没心思在周全离开后的事情,所以才要来麻烦玉贤让他帮着善后。见状玉贤了然,他示意程琉青不必说出口,“我知道了,你不用担心我自然会帮你。”程琉青自然感激玉贤的作为,只是如今他实在说不出什么周全的话,只能勉强扯出了一丝笑意,踌躇半晌又说,“还有一件事情要麻烦皇兄。”“什么事你但说无妨。”“是阿连。”程琉青神情有一丝纠结,“我…不方便带着他一起走,可我走后也担心他的去处,我想着他与你宫中的湘平关系好,想让他去伺候皇兄。”玉贤像是没想到程琉青还能为阿连找好后路,却也很快答应下来,“这都是小事。”“多谢皇兄,胡景行那边我一定尽心。”程琉青郑重其事地说。“说到这件事情,过两日我们也要启程了。”玉贤伸手将程琉青往前拉了拉,压低了声音道,“玉偕也主动联系我们了,说了鄢朝如今的情况,没有我们想的那样糟糕。”听见玉贤这样说程琉青也不由得松了口气,他又问,“玉偕手底下有军队吗?”玉贤点头,“他一开始是准备跟着姜将军去边疆的,走到秦关时收到了帝都的消息又调转往回去了。”
海棠情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