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好像越来越大了,大得让傅宴存有些恍惚,仿佛他如今身处京城那个别离的雨夜。于是傅宴存又强撑着说出最后一句话,“如果真有下一次…我希望你要惬意舒适的活着…也希望你能记得我……”其实不记得也没关系,傅宴存知道自己一定会找到程琉青的,可他已经没有力气再说出这句话了。程琉青先是点头,然后又连声说好,最后伸手用力摁在傅宴存的指尖。他害怕傅宴存忘记,所以要用这样重复的回答来做约定。得到心满意足的答复后傅宴存眨眼的频率开始变得很慢,睫毛缓慢地开合,他看见程琉青的脸开始变得模糊,那一抹绿色被雨水冲刷,由浓转淡。从前一幕幕在他仅存的清明意识中闪过,邑城墙角的桂花和岱镇连绵的细雨,淇洲的火花银树,还有京城的风雨晦暝。回想起来他和程琉青在一起的场景,好像是哭,是流泪,是哽咽,唯独没有笑。画面的最后好像是岱镇的茶楼,与程琉青的初见的那天。那天程琉青很害怕,傅宴存现在才明白。他想伸出手,想让程琉青别怕,他还有好多话想对程琉青说,可这次他只觉得比以往都要累,只感觉自己与程琉青之间变得无限远,就算是他奋力地想要抓住程琉青的手也始终碰不到丝毫。他懊恼不已,想要奋力一搏,可忽然之间身后传来了程琉青的声音。“傅宴存,傅宴存。”程琉青在叫他的名字,傅宴存转过身去看他,可雨声太吵了,他根本什么都听不见。于是他一步一步向程琉青走去,沉重的脚步逐渐变得轻快,最后整个人像升腾的水雾一般完全漂浮起来。眼前的一切变得如梦如幻,傅宴存耳边的雨声越来越小,他也终于听清了程琉青要说的话。“傅宴存,我们种在后院的桂花开了!”原来是桂花开了,傅宴存笑起来,朝程琉青跑去。胸口那一丝微弱的起伏也没有了。在傅宴存陷入沉寂的一瞬间崩溃压倒了程琉青,他一边用力地咳喘一边触摸傅宴存的脸,像是一个惊慌失措的盲人拼命感知眼前陌生的一切。乱调的呼吸让他开始猛烈地咳嗽起来,喉咙里灌满了风,让他一开口就是撕心裂肺的痛。牙齿颤抖得让他喊不出傅宴存的名字,只能紧紧地抓着傅宴存的手,他想用尽全身的力气再多留下一点自己的痕迹。
直到他的手开始发抖,指尖开始泛白,眼泪糊住了眼睛,顺着脸颊掉进衣袖里,程琉青咬得牙关发酸,床上的人却也没有一丝反应。程琉青试着叫了一句傅宴存,话音落下的时候窗户猛地被风吹开,雨丝飘进屋内打在米竹细小的竹叶上,湿气争先恐后的涌进来卷走了屋内最后一丝属于他的气息。傅宴存静静地躺在床上,窗户被风吹得大开,桌上米竹颤巍巍地摇晃着。原来就算是早有准备的死亡也是来得这样迅疾,像自房檐突然落下的雨滴,悄然无声也让人猝不及防。一半春休,窗外的雨却停不下来。明明离桂花开的日子又近了,岱镇却好像要永远被封存在这另一半的春日中。清明节当日,程琉青和月喜起的很早,一切收拾妥当之后二人便提着东西往山坡上去。昨天下了雨,田埂上有些湿滑,程琉青扶着月喜小心翼翼地往上走,还没走到,远远的,程琉青就看见了两个身影。是傅玥和水云,程琉青的脚步顿了一下。山坡上傅玥点燃了纸钱,火很快燃烧起来,灰烬四处纷飞,烟雾弥漫让程琉青略微别过了头。程琉青走近了静静站了一会儿,等着傅玥烧完了才点燃了三柱香,稳稳地别进了土里。“什么时候到的?怎么不来茶楼。”他说话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打扰了谁。傅玥闻言头也没抬,沉默了片刻答道:“一直没回青州,把福顺巷的房子卖了,又在邑城的宅子待了小半月,收拾忙完才过来的。”说到一半傅玥烧纸的动作顿了顿,她放下手中的纸,慢慢抬起头看向程琉青,“你应该还不知道吧,鄢朝的叛乱平息了。”“七皇子玉偕带着边疆和其余府州的军队平乱,六皇子玉瀚死于乱箭之中,胡皇后胡将军等其余党羽以谋逆罪论处,抄家灭门。”许久没有听到过鄢朝的消息,程琉青默默反应了片刻才渐有些如释重负的感觉,或许是他心里那块属于玉回的忧虑终于消散了。“多谢你告诉我这些。”程琉青又问,“那如今荣登大统的是谁?是二皇子吗?”傅玥摇了摇头,“是七皇子玉偕,容妃于叛乱中丧生,二皇子悲痛欲绝,带着四公主远去阗州了。”阗州,程琉青想起那是容妃的故乡,如此倒也算是落叶归根。想着程琉青便又将视线移到眼前那一块石碑上,那上面寥寥几笔便写尽了傅宴存的一生,他看着傅玥缓声问出了心底的疑惑,“当初你为什么会同意将他葬在这里?”傅玥迟疑了片刻,随后站起身来,眼神在墓碑上游走,话音难掩疲倦, “我在青州时常做梦,梦里面兄长其实早在两年前就已经离我而去了。我虽觉得后怕,却也时常觉得是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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