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一定不可以输。阴天下雨,天黑得格外快些,才走了几刻钟,道?路两侧的宅院内就陆续透出橙黄色的光晕来。有光,就有人,就有活气。秦猛扭头看看那座黑洞洞冷清清的院子,突然打了个哆嗦,“说这些作?甚!咱们才不会输呢!”走出去?没多远,竟意外碰见了那位主动留在国?子监的高?丽王子。说意外,其实细细算来,也不算意外。王焕颇有几分机敏,留在大禄后也识情识趣,平时?非常低调,不摆王子架子,但也不显得很谦卑,听说在国?子监里人缘还不错。他好像真的全身心投入到汉学的研究中去?,将当世大儒和年轻一辈辈的杰出文章都倒背如流,也时?常与人交流,其中尤其推崇程璧和赵沛。如今偶像之一跌落神坛,难免唏嘘,过来看看也在情理之中。鉴于两人的身份都颇敏感,半路遇上了也没停下闲聊,只?是微微颔首示意,然后便擦肩而过。次日秦放鹤和孔姿清这一班在天元帝跟前轮值,中间天元帝处理政事累了,歇息,便叫了秦放鹤上前,问他外面的情形。这样的对话,众人早已?司空见惯,而天元帝也习惯了隔三岔五让秦放鹤说说外面的民生?、物价。虽说别的翰林也长了嘴,但毕竟出身不一样,好多常人看不到的地方,秦放鹤就能看到。但今天天元帝想听的,显然不是鸡蛋几文钱一个。“如今瞧着外头街上,全是端方君子。”秦放鹤低垂眼帘,语气平静地说。孔姿清下意识看了他一眼。这话里话外嘲讽的味儿,都快冲出天灵盖了……程璧和如玉的事一出,所有官员、文人俱都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起来,一时?爱逛窑子的也不逛窑子了,爱写风流诗的也不写风流诗了,活脱脱浪子回头模样。近一个月来,各处青楼楚馆连带着戏园子、酒坊的生?意直线下滑,有几家?本就一般的直接关门大吉,竟是业界前所未有的大萧条。都不用朝廷下令整治,它们自己就快吓死了。天元帝如何不知那满朝文武是怎么想的,偷腥的猫果然改了么?未必。只?是都不想在这个当口触霉头罢了。“怎么好端端的往他家?去?,怎么,你还可惜了?”天元帝端起燕窝粥吃了口,似乎是很随意地问了一句。虽然知道?京城几乎所有的事都瞒不过皇帝的眼睛,但每次他这么说起来时?,秦放鹤还是不免暗自心惊。“其实本是有些心绪繁杂,想着走走,不知不觉就走过去?了……”半真半假。他们毕竟曾是好友,这是众人皆知的事,否认不得。如果现在说些狠心绝情的话,固然可以明哲保身,却也难免给天元帝留下一个“此人翻脸无?情、落井下石”的印象。一个人可以对昔日的朋友这样狠,那么有朝一日,是不是也会对他的君父如此?天元帝继续吃着燕窝粥,头都没抬,“哦?那去?过之后心情可平复了?”“说平复倒也不尽然,只?是颇多感慨,”秦放鹤低垂着眉眼,微微叹息一声,“程璧有负皇恩,如何发落,自有陛下做主,只?是微臣如今见了那妇孺,也觉心酸,说不得便要引以为戒。”他早就放出不纳妾的豪言,一年多来又爱护女?儿、敬重妻子,都是人尽皆知的事,如今说这些话非但不突兀,反倒让人觉得他儿女?情长,更添温馨,也更有人情味。人总是缺什么想什么。穷人想钱,有钱的想权,有钱又有权的,难免会骚包地渴望起感情来。果然,天元帝听了,随手把勺子丢回碗里,似乎也没了喝的兴致。他抓着白?玉莲花手串拨弄几下,盯着秦放鹤,半晌,方才幽幽道?:“若人人都如你一般懂事,朕就省心了。”对程璧的处理,刑部很头疼,首先天元帝仍未明确表态,只?叫他们依律办理。可……原告都死了,死无?对证啊!况且圣意难测,之前程璧那般受宠,眼下虽落魄了,可万一哪天天元帝突然又觉得他好了呢?此时?处理过重,届时?他老人家?会不会迁怒于我们?下头的官员们没法子,一层层往上问,最终问到刑部尚书头上。他乐了,“这有何难?拖着呗!”说白?了,就男欢女?爱那点事儿,瞧把你们一个个愁的!先前陛下拖,这会儿你们麻溜儿处理了,衬得陛下像甚么?就拖着,拖到陛下自己开口!好坏与他们无?干。众刑部官员一听,顿如醍醐灌顶,一身轻松。那就,拖着!这一拖就到了七月初。一个国?家?的事真得太多了,多到哪怕再猛烈再匪夷所思的案件,不出两个月,就会被人忘到后脑勺。
就在连秦放鹤都险些忘了刑部大牢里还压着一位昔日同僚时?,那边忽然托人递了个口信出来:“程编修说,他想见见您。”谁知秦放鹤的表情连一丝波动都没有,“不去?。”来人懵了,“啊?” 流星(二)人来时秦放鹤正练字,听了这话?,笔下未停,头也不抬,“可有刑部公?文?”自然是没有的。不然刑部也不会只派一个不入流的小官,在休息时间穿着便服鬼鬼祟祟请自己过去。果不其然,一听这话?来人就?有些尴尬,赔笑道:“这个……是他私底下想见见旧日朋友,说几句要紧的话?。”“他是甚么身份,还是你以为本官是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莫说如今程璧已是戴罪之身,革职查办,就?是平常,秦放鹤也比他高了足足一品两级!我乃朝廷正六品翰林院修撰,天子近臣,一无公?文,二无手信,叫我过去?哼,也要掂掂自己够不够分量!轻描淡写一句话?,来人就?迅速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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