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过你资料的。国一国二成绩都不好,国三才补上来,一考考了个第五名。你这样的学生我见过很多,最大的特点就是很容易骄傲,轻敌。觉得高中也和国中一样,随便学学最后补一补就好了——你去高三教学楼问问,有谁进来不读书,最后补得上来的?”她的声音跌宕起伏似过山车,一人训话,生生营造出交响乐般堂皇的气势。然而早川心里想的却是,该往哪里看呢?盯着英语老师的眼睛似乎不太尊重,目光游离又显然是没认真听,最后只好落在对方的眉心,三道皱纹在哪里缓缓隆起。“我觉得噢,你身上有一种浅尝辄止的满足。你自己去反省一下是不是这样。到了新环境,还是要及时调整自己的心态,高手还是很多的,不要掉下去了。你看看教室里面,仁王雅治现在在干嘛?他跟你一个排名进来的吧?”早川很给面子的往里面看了。仁王居然在读书——可惜读得并不太认真,仿佛感觉到了她的目光,还朝她眨了眨眼睛。……再眨,再眨就把你眼睛挖出来。英语老师把手机还给她,让她收好,“下次再被我看到,就在我这边放到最后一节课。”然后让她回教室,趁着早自习还有二十分钟,背篇古文,背点单词。早川回到座位上。英语老师从后门进教室,两条过道各绕一圈,所过之处聊天的都住了嘴,然后才从前门走出去。确认她不会折返回来后,柚木把英语书举到面前,借着遮挡偷偷靠过来问她刚才在走廊上发生了什么。“没什么。”早川犹豫了一下,翻开背了一半的单词表,从刚才被游戏消息打断的地方继续往下,“看到我在玩手机,骂了几句——不愧是当了十多年教导主任的人,真是严格啊。”她始终记得英语老师的用词——“你这样的学生”,它意味着“外校生”、“非天赋型选手”、“如果不努力就会掉下去”。在这所学校出人头地,成为“女主角”,远比她想象得要困难许多。就像周末的时候她和仁王一起去补课,课前二十分钟照例是限时训练。两道大题,第二道是二次函数零点问题。她盯着题目看了一会儿,唯一能得出的结论是难度明显超纲,可是往左边瞥一眼,仁王已经顺顺当当写下去了。“别遮了,”此人写完之后还凑过来看她,“知道你写不出来。”他专攻数学竞赛,国三的时候就把高一内容学完了,看到零点问题就想起根的分布,往草稿纸上画图都不用动脑子。这样的人立海还有很多。柚木一见未来的男朋友,柳生比吕士,连续三年保持在年级第一,从没见他下来过;和幸村同班的柳莲二,据说掌握着10高校五年的入学考试题和关东各大高中三年的模拟题,人送外号“五年高考三年模拟”;a组的铃木星野,口头禅是“今天一天又只学了德语,别的什么都没学”;隔壁的野田勋,爱好古书,善写俳句,无事便在推特更新自己的读书进度:“历时122天,终于读完泷川资言先生的《史记会注考证》。此书注释详尽,征引翔实,有按断,亦存阙疑,其学识溥博渊深,令后生汗颜。读毕此书,不才有如下感想:一、音韵学不可不习。……二、史地之学不可不习。……三、天文历法之学不可不知。……四、读书可用“八面受敌”法,《史记》读法殊多,以后可从文学、史学、经学、哲学等多个角度攻破。……”
她反手一个截图发给柚木,柚木回复:汉字太多,不看。回想起来,新生体育祭如同悬浮在头顶的天空之城。短暂的高光时刻过后,生活回归正常。潮水退去,黑色的礁石显露出它本来的面貌。吃过午饭,她陪柚木去楼上找柳生。立海大的五月,温和、柔软,如同在阳光下晒到蓬松的棉花。一群男生趴在二楼的走廊上往下看,主干道上来往的女生全都换上了夏季校服。这个腿长,那个胸大,这个长得丑,“刚刚过去那个也还行,就是脸方了点”。感觉到有人从背后走过,他们会稍微放低声音;一旦离开,笑声又抬起来。柚木说,烦死了。也不吐口唾沫照照自己长成什么德行,还在这里对别人说三道四……早川摇摇头说,你不用理他们。柚木怀里抱着柳生借给她的笔记,站在走廊背阴处,语气凶狠:“我告诉你这种人该怎么治。就要直接走到他们面前,往那一站,从满脸青春痘开始骂,一直骂到生殖器大小。对抗男性凝视的办法,就是凝视回去,要掌握主动权。就像酒桌上别人和你开黄腔,想让你难堪,好家伙,直接比他更黄,看他还敢不敢说话。”话虽如此,她们都没有动。那群男生散了,三三两两从她们身侧经过。柚木伸出腿,佯装无疑地绊了打头那个一跤,对方怒目而视,她天真微笑:“诶?对不起啊,我没看到这边还站了个人。”社团活动之前,早川一个人去卫生间。她把书包从门板内侧的挂勾上取下来,忽然听见有人在洗手台前聊天。“我们班的早川同学最近和幸村君走得挺近啊……我上次还看到她们一起去图书馆呢。”她站在隔间里不动了,又听另一个声音说:“诶?难道她要成为突破幸村君恋爱铁壁的第一人吗!”“不见得……他们好像只是在读书会上有点共同语言而已。我觉得幸村君的女朋友,应该更加完美一点?后援团团长风间那样的就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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