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她煮泡面事迹早有耳闻的仁王点点头,很体贴地替她张罗了几句,什么欢迎来到立海,下午这里有表演,可以去宣传部和网球部的摊位看看,客气话说得差不多了,便把地方留给她们,说自己先去别处走走。“好帅啊——”铃木的目光黏在他的背影上,好久才转回来,看到早川满脸“这家伙居然会说人话”的表情,突然换上一脸促狭。“喂,”她碰碰早川的胳膊,“你男朋友啊?”早川点点头:“他装的。平时不这样,今天给我面子。”“不错嘛,十个帅哥八个傻,至少你男朋友会说话,高情商,难得。”铃木原先就没个正经,全班一起看《罗马假日》,只有她认真琢磨被警察围堵时该怎么逃脱,并且在男女主角拥吻时恶狠狠拧早川大腿。几年不见,这种恶劣性格不减反增,撞完她左边的胳膊,又来撞她右边的胳膊,早川被她撞得歪歪倒倒,干脆一把搂住她:“不许动!”“干嘛?”铃木抬着下巴,挑衅似的看她。早川沉吟片刻,扶着她的肩膀,把她转了一圈,推到礼堂出口:“反正现在没事,我跟里面的人说一声,我俩去买点吃的!”她俩买了第二支半价的红茶冰淇淋,一路从教学楼走回礼堂。树叶筛出阳光,漏下一地碎汞。铃木卡擦卡擦咬着脆皮,动静像小仓鼠,嘴里说着这才对嘛,你刚才太严肃了,一口一个“同学”,我都不敢认。早川无语:“这叫基本礼仪。”她们坐在礼堂门口的花坛边上聊天,阳光很好。早川闭着眼,视野是暖溶溶的暗红色,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眼前的光斑也跟着流动。国中前两年,她俩都同班,关系很好。国二最后一次期末考,她状态糟糕,表现却异常好,班级排名一下进步了十五名,拽着分数段的尾巴进了尖子班,之后重新分配寝室,她们便不在一起了。刚刚升上国三的时候,她的成绩在尖子班垫底,每天都要拿着练习册去办公室问问题。数学老师一道题讲三遍,讲完第二天又被问,他气急反笑,问她:和你一样烂的我也见过,像你这么热情的倒真没有。你前两年干嘛去了?
一句话问得她没法答。镰仓三中是所普通的公立,初等部和高等部的成绩都平平,最好的师资全放在尖子班,里面的学生大多会考出去。月考之前班主任让她们写目标,她写的是立海,被数学老师看见,他一伸手,把便利贴撕了:我没看错吧?就这学校的分数线,给你英语国文加满,你都考不上啊!她把便利贴抢回来,贴在黑板上捋平了:那您说我怎么办?“你这样不行,东一榔头西一锤子,学一年还是这样。”数学老师把讲义卷成筒,在她头上敲了一下,“从头来过,精读课本,买配套练习册,系统找出薄弱点。数理化都一样——你根本没做完过一本练习册吧?”“国三之后就没见你了。尖子班到底不一样,每天要上晚自习,宿舍也和我们不一层。我往你们班级门口绕过,你要么不在位置上,在位置上就写作业,我都不好意思叫你。”铃木把甜筒举到眼前,倒着吃底部流出来的巧克力酱,“立海怎么样?名校啊,校庆都搞得这么声势浩大。”她这样说,倒让早川不好意思起来。当时数学老师告诉她,光靠问问题没用,要建立自己的体系。以她的水平,能把两年的知识分门别类整理好,知道考的是什么、要用什么方法,就已经很不错。她一咬牙,从书店里搬回了全套复习资料,白天老师在课堂里复习,晚上自己在书桌前复习。人是真的可以把自己逼到极限的。那段时间她什么都没想,一分钟掰成两分钟过,晚自习待到熄灯才走。周末回家,人瘦了一大圈,母亲问她有没有好好吃饭,她把历史知识点抄在小册子上,边吃饭边看,嘴里塞满了菜,好半天才点点头。即使已经认真到这个程度,依然考差过许多次——其实也不算差,只是原地踏步,永远不知道下一题会错在哪里。心情最郁闷的时候,她乘公交偷偷去立海,沿着海岸线散步,来来回回。偶尔会看到成群结队的学生挽起裤脚在海滩上捡垃圾,或者看到运动社团的人腰上绑着轮胎,一圈又一圈地跑,脚印留下,又被浪头拍散。时常会想,如果考不上立海要怎么办。想来想去也想不通,日子还是要照样过:看书、写题、考试、看书、写题、考试。因为用眼过度,常犯结膜炎,晚自习上着上着,视野中便出现絮状的沉淀。眨眨眼睛也挪不开,只好仰头滴眼药水。等待刺痛消失的时间里,偶尔会想起当年听见自己不要去立海时,姐姐脸上平静的神色。像是过分清澈的河滩,一眼就能望见底下的石子。姐姐的神情是透明的,她在回忆中努力地伸手,想抓住水中的草荇,或者一尾鱼,然而所及之处,却是一片含情脉脉的虚空。“校强我弱,”早川耸耸肩,把整个甜筒底部塞进嘴巴,不知道怎么表达,干脆学着大家装谦虚,“就是混呗。”“得了吧,当我不知道,你的照片还在礼堂门口贴着呢。画成那样,也就熟人认得出来,跟熟人就不用客套了好吗!”铃木象征性拍拍手上的碎屑,带着一股香甜的奶油味,就来捏她的脸,“入场券上写了外联负责人的联系方式,那个‘早川’就是你吧?行啊你,混出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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