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休止符早川明羽从不安的睡眠中醒来,伸手去关床头的闹钟。那铃声精神抖擞、情绪饱满,每五分钟大响一次。她捞了一回,没捞到,反而因为动作过大,把床头的杂物扫到了地上。丁零当啷,鸡飞狗跳,好像还有什么东西咣一声,碎了。等她彻底清醒,挠着头发坐起身,弯腰收拾残局,才听见有人站在身后说:“那个杯子,赔起来还挺贵的。”“……”睚眦必报,以为我听不出来?她保持着弯腰的姿势,任由碎片从掌心滑落,锋利的边缘割开手指,头也不抬道:“早上起来没见到人。我还以为你跑路了。”“我去买早饭了。”咚的一声,仁王把塑料袋扔到化妆桌上,“顺便福至心灵,买了俩创口贴回来。本来以为今天还要翻墙钻洞,没想到现在就用上了。”“真是神机妙算。”早川用纸巾抹掉了血,又隔着血迹斑斑的纸巾,将碎片收进垃圾桶中,“怎么不再买个玻璃杯?”仁王朝她晃晃口袋:“零钱不够。算少了。”行吧。早川收完碎片,扶着床沿站起来。许是因为一觉睡醒,血压尚低,整个人摇摇晃晃,被仁王拉住了。男生指尖凉凉的,像薄荷糖。她瞬间清醒,睁开因为头晕眯起的眼睛,带点疑惑看向他:“干嘛?”“干嘛这么凶,我又不会让你把早饭钱给我。”仁王拉着她的手,把她拉回床沿,坐好,又拆开一包创口贴。“不要,”早川试图把手抽回来,“血已经止住了。”“会感染的。”仁王的塑料袋里居然还有酒精棉,“别动。”“本来都不痛了,你还要消毒,”她皱着眉头,手底力道不减,却被他攥得更紧,“你们平时打网球不也磕磕碰碰的吗,怎么没见你那么折腾,嘶——”“是啊,成天磕磕碰碰的,也没见有谁心疼一下。”仁王飞快拿棉签擦净血迹,撕掉不干胶,把创口贴往她指尖一裹,抬起头时,早川眉间的皱纹尚未平复,两人靠得分外近,鼻尖与鼻尖,只隔着几厘米。他顿时定住了。不知想起什么,戏谑的表情底下浮着一层薄薄的红晕。慢慢扩散,上了耳根。
趁他愣在原地,早川猛地抽回手。“知道了,”她冲进卫生间,把仁王和热气腾腾的早饭甩在后面,用力闭上眼睛,连同那怔忡间带着几分可爱的表情都一并抹去,“下次你打比赛我就拎着急救箱站场边,你受伤了保证第一个赶到——”“说点好的,”仁王撕开饭团包装纸,“别咒我了。打球可是要命的。”包着创口贴的指尖麻麻的,戳在手机屏幕上,半天都没解锁成功。早川气急,一通cao作,却不小心调出了浏览器界面,昨晚百无聊赖间搜索的问题跃入眼帘,对话框里写着:“和喜欢的男孩在love hotel里住上一晚会发生什么?”掠过一大堆真的或者编的故事,其中一条坦荡的回复是:“或许有一种可能,什么都不会发生。”不知道仁王怎么样,总之,昨天晚上,早川没有睡好。酒店空调太吵,轰隆隆仿佛拆房子,被她关了。然而关掉之后,隔壁房间的响动变得愈发明显,无孔不入。寒意也无孔不入,深秋的风从窗户缝里渗进来,她穿一条棉质长袖睡衣,被子从头盖到脚,却也无端觉出了冷。她的确很困。短短一天,也就二十四小时,下午见了荒木,晚上来找仁王,足迹从神奈川到u-17,又从u-17下山,一路舟车劳顿,办入住的时候,靠着大厅墙壁都能睡过去,还好接到柚木电话,清醒了。柚木是来和她对口供的。明天就周一了,夜不归宿,再加翘课,总得想个理由。早川给班主任的说法是胃病复发;给母亲的说法,是物理竞赛训练营放假,东京又有演唱会,柚木抢了两张票,让她排除万难,一定到场;机会罕见,她只能勉为其难——“我就这么不务正业?”电话那端传来沙沙的写字声,半晌,柚木的抱怨才跟过来,“现在是晚上十一点,我还在写题。早川明羽,你摸摸你的良心,不痛吗?”早川差点咬到自己舌头:“不痛。”“不痛可能是因为根本没有。”柚木长叹一声,“你这借口挺有说服力啊,计划多久了?”“没多久。”她沉默片刻,把手机从耳边拿开,“其实是刚刚在车上想出来的。”柚木的惊呼如春雷乍起,楼道里的空气也因此微微震颤。早川叹了口气,低声说了句轻点,耳朵快聋了,你室友不会打人吗。心里想着,这的确是个需要消化的信息。连她自己都没想过会有这一出,毕竟他们已经久未联络。分别的时候,她说,我们电话联系。仁王也很客气,给的回复是,我等你消息。实际上,电话从来没有过。短信断断续续,不过几句干巴巴的“在做什么”,公事公办的样子。写在草稿纸上的信,文艺青年记流水账,也是断不可能给人看的。后来她自顾不暇,又是生病,又是住院,又是远游,又是期中,连着几天没有找他。再拿起手机,就更没有理由了。想想的确很生气。而且越想越生气。仁王雅治一贯如此,有时离她很近,有时又离她很远,说不清是真的不在意,还是碍于面子装酷。去年u-17合宿的时候如此,春学期她借口学生会事务繁忙不和他回家的时候如此,谈恋爱之后吵架亦如此。要他主动,就跟要命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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