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买的也可以嘛。”她靠过去,左右嗅嗅,笔尖贴近了他的领口,“我又不会笑你。”某种木调香水,气质很温和,再往下就闻不出来了。早川对于时尚向来怀抱实用主义态度,刚上大学时还会攒钱去买施华洛世奇,读了一年书后彻底沦为廉价耳钉项链的忠实拥趸,必要时一周一换,扔了也不心疼。香水也一样。收到offer结束家里蹲时,柚木送她工作礼物,问她喜欢什么香调,她对着那些分外抽象的名词思考半天,只说了两句话,一是不要太甜会打喷嚏,二是不要柠檬和雪松,因为它们闻起来都像厕所清新剂。真好。她拍拍幸村的肩,心想,你的品味不是厕所清新剂。超市里人来人往,其中不乏同一酒店的旅客。遇到熟人打过招呼后,幸村便问她要不要牵手。早川叹口气,耸耸肩,又往他那边靠了靠。头发被他羽绒服拉链缠住,一用力,便痛得倒吸一口冷气。“辛苦你了。”幸村很客气。“不辛苦。”她也很客气地对他笑笑,“应该的。”他们手牵着手逛超市。幸村的手就像小说里写的,五指颀长,骨节分明,指甲修得平平整整,随便哪个音乐老师见了都会说这孩子适合弹钢琴。总之,牵到就是赚到。早川坦坦荡荡,毫无羞色,几欲反客为主。手被幸村牵得微微出了汗,便开始不老实地动弹。轻易挣脱了束缚,捏着幸村的掌骨关节转几个圈,然后顺着手指内侧一层薄茧往上,抓住他的指尖,沿着指甲若有似无的纵向纹路,一遍遍慢悠悠地捋。幸村沉默一会儿,终于又抓住她的手:“好恐怖。”顿了顿,又问:“你这是要把我指甲盖扒下来?”“对不起,习惯了,我和柚木一起走的时候也这样。”她嘴上道歉,手上却变本加厉,揉得更开心,“柚木现在都不抱怨了。”幸村说,我记得高中的时候我们去水族馆,买了情侣优惠票,你问我,情侣逛水族馆,是不是要牵着手。“你说玩这么大很吓人,然后特别‘绅士’地搭住了我的手腕。”幸村叹口气,那时候的确也不知道你牵手是这个风格。“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她笑得满脸无赖作风,“现在还不是给我逮住了。”话一出口两人都有点懵。玩笑和真心话之间总有界限,一旦开得过分,便像仿真人偶,细看常常叫人生畏。对于高中,早川已经释怀,也无所谓幸村拿往事挤对她。反正她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形象深入人心,改也改不了了。只是将这过去连上现实,毕竟存在风险。至于究竟是何种风险,她不愿多想。有些事就像亏损的基金,只要不赎回,就等于不存在。“给我逮住了,”她顿了顿,朝他眨眨眼,“今晚你做饭你洗碗啊,你自己说要吃火锅的。”
幸村脸上的怔忡一闪而过,笑容来得比谁都快,轻轻点头,可以说是春风和煦。两人正好来到饮料区,他在一排酒水前停住脚步,问:“要不要买点酒?你过敏吗?”“喝呗。”早川无所谓地耸耸肩,“我都行。哪个贵喝哪个。”幸村对着货架研究半天,终于绕开满目低度数清酒和二割三分的獭祭,从旁边烧酒区选中一瓶:“这个贵。”早川“哈”了一声,看看他真诚无辜的脸,又看看那瓶过度包装的酒,抽出紧紧牵住的手,拿过来研究度数,瓶子一转,停住。“你要和我喝烧酒?你确定?”幸村大概没听懂她的意思,只是很体贴地表示,没关系,你不喝,我喝。朋友之间,又不是公司聚餐,全凭自愿的。这话落在早川耳朵里相当于挑衅。她抿住笑,不吭声,把烧酒扔进购物筐,又转头抓了一包醒酒糖,告诉幸村,走吧。回到酒店第一件事情便是睡觉。鸭绒被铺开,眼睛一闭,乱七八糟的事情全抛到脑后。等早川醒来时,客厅里已传来砰砰乓乓的切菜声。她以为是拆房子,趿拉着拖鞋,睡眼惺忪地出去,才发现是幸村在做饭。曾几何时幸村做饭就是拆房子。如今不同了:冷冻食材拿出来化开,鸳鸯锅里咕嘟咕嘟煮着汤底,鱼肚子上用刀划几道,扔进锅里一炸,满屋乱蹦火星子。早川站在边上,整个人都看呆了。幸村一回头,就撞见她傻乎乎的目光:“醒了?”“你真会做饭?”她一拍脸,清醒了,卷起袖子上去帮忙,“我上午开玩笑的。”“去美国不久后学会的。”他扣上锅盖等着收汁,“生活所迫,自己做饭便宜嘛。”她说是吗,我还以为运动员都有专业营养师。那是熬出头的运动员。幸村耸耸肩,我们这种年轻人,还有那些排名靠后的,拿的奖金连机票酒店都不够,哪里有闲钱去请营养师。早川点的咖喱牛肉还不够火候,两人便靠在灶台前聊天。社畜见穷鬼,两眼泪汪汪,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距离一下拉进不少。幸村讲起早年经历,有无数省钱方法可以分享。要么是每天晚上八点半去超市买临期食品,一美元能带走两包蔬菜一瓶牛奶,要么是故意参加报销差旅费的比赛,东拼西凑拿很多发`票给组委会报销。又或者,周末去郊区大别墅里给有钱人家小孩上私教,一下午能赚一个月生活费。早川说,哦,搞了半天你是简·爱啊!幸村笑了,的确,因为我还教一点法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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