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有那些闲工夫去见外人,”柳妈嫌弃地撇嘴,“是不是那赌鬼要价太高,你不好意思替他开口?”老婢叹了口气:“唉,确是如此。那泼皮竟想要五十个铜板。”“五十个?”柳妈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又拿着扇子指了指立在一边的妙儿,“你看看这个黄毛丫头,如今看着还可以,可到底还没长开,老娘还要养她几年,才能让她接客赚钱。万一她日后病了、丑了、死了,我这醉春楼的损失,谁来赔?”柳妈说着,一拍桌子:“你告诉他,二十个铜板,爱要不要!”老婢听了,连忙退出去问,不过片刻便又回来了。“柳老板,”老婢说,“他应了。”“好,”柳妈一挥手,“去帐房领钱吧。”老婢听了,转身便走。许妙儿听了,还想跟着冲出去。柳妈刚想叫人去拦,却见许妙儿在即将迈出门时便停住了脚步。柳妈觉得好笑,不禁站起身来,笑盈盈地问着:“怎么不跑了?”许妙儿望了会儿门外,又回头看向柳妈:“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卖我了,我再跑出去,又有什么意思?说不定,他还会再把我卖掉。”柳妈哈哈一笑:“算你识相!”她说着,走到许妙儿身边,一把揽过她,带着她向后院走去,笑道:“小姑娘,这醉春楼里纵有万般不好,可有一点是要比外边强的:在这里,你能吃饱饭。”她说着,将许妙儿一推:“你看看这些姐姐,哪个不是锦衣玉食?比在外边,风光百倍!若在外边,她们不知饿死多少回了!”许妙儿听了这话,环顾四周,眼里又含了泪,回头看向柳妈:“我不是三岁小儿,你也不必说这些鬼话来糊弄我。你可知外边的人都如何说这里的?你以为我还会上当吗?你不过就是……”“没规矩!”柳妈闻言,脸色一变,抬手便又是一巴掌,狠狠地打在许妙儿的脸上,方才的笑脸也全部收了回去。“来人,”柳妈招呼着,“带这小妮子去后院,好生管教!”“醉春楼的后院很大,”癸娘边走边说,“那日我初进醉春楼时,他们押着我走了许久,才走到关押我的地方。听起来,只有挂牌的姑娘才能住在楼里,其余诸人,都在后院住着。同时,后院也是他们动用私刑的地方。我在醉春楼的几日,常常能听到外边传来的打骂声,和小姑娘的哭声。”崔灵仪和癸娘在城外荒郊野岭歇了一夜,天一亮,她二人便去了附近村落里与人换了衣服,这才又回了城。到扬州城里时,也是午后了。那夜,醉春楼的大火被及时救了下来。火势看着虽大,却只烧了后院和楼上的几间屋子,虽然整座楼被烟熏得不成样子,但到底还能住人。只可惜,那夜有几个富家公子没能及时逃出去,被困在了楼里,在滚滚浓烟中窒息而死。这可将醉春楼的柳妈急坏了。崔灵仪听路边行人议论说,柳妈这几日动不动就去府衙,哭着去又哭着回来。府衙也派人来查过,可并没有查到人为纵火的痕迹,一切仿佛都是一场意外。而这对柳妈来说无疑是火上浇油,那些死了儿子的人家在这两日里轮番上门来闹,一定要让柳妈给个说法,还有要让柳妈抵命的。吓得柳妈不知藏到何处了,只剩下了些姑娘在楼里。
可即使如此,她也没忘记赚钱。姑娘留下了,龟公却也留下了。即使这醉春楼成了刚被火烧过的危楼,她还是要让龟公监督姑娘们接客。不过,谁都清楚,醉春楼刚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也不会有多少客人。龟公们留下的主要目的,是防止姑娘们趁机逃跑。如今,这整条街萧条了许多。崔灵仪带着癸娘走在街上,远远地望着昔日繁华的醉春楼,不禁长叹一声,又问癸娘:“这都是许姑娘做下的?”癸娘点了点头。“佩服之至,”崔灵仪赞叹着,又叹了口气,“可惜,仇还没报完呢。只烧了个后院,实在不够。”“这已是她能做到的极致了,”癸娘说,“她去年新死,就算怨气深重,也没有多少灵力可供支配。如今做成这般,已对她自身损耗极大。”癸娘说着,站住了脚步,她闭了眼睛,崔灵仪知道,她在偷偷动用灵力。片刻之后,癸娘睁开了双眼,又问崔灵仪:“她果然还在醉春楼,在她旧日的房间里。我们最好是夜里去找她,那时她和我们说话也不会太费力。崔姑娘,你有办法带我进去吗?只怕我得和她见一面,好好谈一谈,最好,还不能被人打扰。”崔灵仪闻言,故意凑近了些:“你不是说,你是要来找木杖的吗?”癸娘一笑:“难道你不关心她?”崔灵仪无奈向后退了一步:“我的确是个爱管闲事的。”她说着,看了看四周,又对癸娘道:“想进这醉春楼,也不是什么难事。”“如何?”癸娘忙问。崔灵仪看了看醉春楼上被熏黑了的木头:“故技重施,即可。”她说着,笑着指了指醉春楼:“那后院,不是都被烧没了吗?”于是,那日傍晚,醉春楼的龟公在后院废墟上发现了一块带血的砖头,砖上还有歪歪扭扭的四个字,请人辨别了后,他们大吃一惊:桃、戌、火、报。做贼心虚的人总是很多的。当大部分人都做贼心虚的时候,恐慌情绪也会在群体中弥漫开来。当戌时前,后院又飘出来缕缕黑烟时,龟公们彻底慌了,连忙带着姑娘们躲出了醉春楼,生怕断了柳妈赚钱的门路。可那些姑娘们无处可去,也只得立在墙根下,瑟瑟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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