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第一次知道,蛇的眼睛,也可以充满悲伤。“卫芙清,”昆离眼中分明是悲伤,可说话时却带了几分怨念和恨意,“你还记得,蛇是如何感知事物的么?”卫芙清不懂,她刚要说话,却见昆离忽然间眉头一皱,紧接着,便是袁月菱的一声惨叫。卫芙清忙看去,只见袁月菱被昆离用尾巴缠住,连带着捕蛇夹一起重重摔在了地上。“一个凡人?”昆离咬牙说着,质问着卫芙清,“还是一个……捕蛇人!”她说着,尾巴一卷,登时缠住了袁月菱的咽喉,将她高高举起。“不要——”卫芙清吓得叫了一声,就要去救袁月菱。可她刚下床,便被昆离一手挡住,前进不得。“我要救你,你却找捕蛇人来害我?”昆离盯着卫芙清的双眼,“我记得我告诉过你,你前世也是被捕蛇人所害!”“可是我不记得!”卫芙清说着,眼中落下一滴泪来,又只看着垂死挣扎、满面通红的袁月菱,“我不记得前世了。”她说着,又看向昆离,“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我求你,我求你放过她……这都是我的主意!”“你的主意?”昆离惨笑了两声,“你为什么不信我?我是要救你!而你如今,却跪在我面前乞求我放过这个伤害我族之人!”卫芙清低了头,抓紧了袖子,焦急地痛声哭道:“可她是我的朋友!”“我也是你的朋友啊!”昆离俯身紧紧抓住了卫芙清的肩膀,尾巴却不自觉地松了几分力,“我也是你的朋友……你我一起长大、一起捕猎,什么亲密的事都做过,你甚至还死在了我身边……昆影,我也是你的朋友啊!我甚至,不仅仅是你的朋友!”卫芙清只是摇头,又闭了眼,轻声道:“可是……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你说的那些事,在我的记忆里,我只和月菱做过。”昆离一怔,还要说话,却忽然闷哼一声。卫芙清连忙睁眼看去,只见袁月菱终于挣出了一只手来,握着那捕蛇夹,狠狠地向昆离的尾巴上刺去。昆离吃痛,手上一松,袁月菱见状,连忙叫道:“芙清,快跑!”昆离一怒,登时便要向袁月菱打去,可她刚抬起手要施法,手腕却好似忽然被什么东西扯住了一般,动弹不得。昆离也没有多想,当即便要使蛮力再向袁月菱打去,却见袁月菱脸色一变。“芙清……”她的面容上满是惊讶。昆离动作一顿,连忙回头看去,只见卫芙清立在她身后,手上扯着一条紫色的线拦住了她,只是,她的双腿不知何时消失了,衣裙下,只有一条长长的紫色蛇尾。
昆离见状,终于发自内心地笑了。“成了,”她说,“昆影,你终于……回来了。”卫芙清起初还不解,却忽然瞥见了自己身下的尾巴,她登时大惊失色,松了手上所有力气,向后躲着。可无论她怎么躲,那尾巴总是紧紧跟着她。她怕极了,一不小心,就跌在了床上,眼泪也随之掉了出来。昆离也无意再为难袁月菱,她只是看着卫芙清,柔声道:“别怕,你摆脱凡身了,你可以做回一条蛇了。”她说着,欣慰地笑了。可笑了没两声,她竟忽然一阵猛咳,带着一口鲜血呕了出来。“芙清!”袁月菱也松开了捕蛇夹,奔到了卫芙清的床边。她也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她看了看卫芙清身下的那条尾巴,又看向了卫芙清的双眸,只见她满眼的泪凝在惊恐的眼神中。她想说话,可又什么都说不出口。逼仄的房间一时安静极了,只有那或惊恐或悲伤或欣慰的呼吸声弥漫在空气里,连月光也不敢再挪动。“为什么,”良久,卫芙清终于开了口,“为什么……”昆离刚要回答,门外却传来一阵脚步声。“芙清,你怎么了?屋里怎么那么吵?可是身体不适?”是卫母的声音。听了这声音,卫芙清如大梦初醒,连忙要将自己的尾巴藏起来。可哪里藏得住呢?正无措时,昆离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没时间了,”昆离说,“跟我走!”她说着,便带着卫芙清冲向了窗子。“芙清——”袁月菱不觉大喊了一声。就在此时,房间的门从外打开,卫母立在了门口,刚好瞧见了一条紫色的蛇尾游出窗外。屋里只剩了袁月菱一个人,还有地上的那一滩鲜血。 松柏累累(十)那天夜里究竟是怎么过来的,袁月菱也记不清楚了。她只记得卫母大叫了一声便昏倒在屋子里,叫声引来了卫二叔一家。她本想追出去,却被卫二叔一家拦住,争吵着要她给一个说法。刺耳嘈杂的声音让她头痛欲裂,她想解释,却不知该如何解释。为何卫母昏了?为何屋里有一滩血?为何卫芙清不见了?她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手里还拿着捕蛇夹?怎么解释呢?袁月菱不知道。但她清楚,绝对不能将今夜所见之事说出去。不然,卫芙清纵使能回来,也不会太好过。于是,她只好长久保持着缄默,在吵吵嚷嚷的人群里,努力思索着解决之法。她想保持冷静,可忽然间,她瞥见了卫芙清放在床头的淡紫色头花,一瞬间,眼泪彻底忍不住涌了出来。好容易熬到后半夜,卫二叔终于叫来了她父亲。父亲和卫二叔没说两句又吵了起来,至于吵了什么,她也无心去听。她只是盯着那紫色的头花,终于趁着一群人不注意,将那头花塞在了怀里。直到天亮时,父亲才终于把她从卫家拉扯出来,带回了自己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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