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着,不待宓妃回答,转身便投入了河水之中,逃一般地离开了。她知道,宓妃所说,于凡人而言是一件很伟大的事,于神灵而言,却是一件很危险的事。她这样信任凡人,可凡人当真不会辜负她的期望么?冰夷想着,不禁摇了摇头。她知道,仅凭思考,她是得不出答案的。而宓妃未必没有考虑到这些,可即使如此,她还是要做……她一定会做。“宓妃,宓妃,”冰夷想着,在乱流中回到了石宫,又低头看向了腕上银色的手链,“你当真是,胆大包天。”“凡人,都是如此么?”她想。 人神道殊(六)“神君,听说洛水之神这几日动作不断,要么在洛水中一逛好几日,要么便把自己关起来、闭门不出好几日……就连洛水的生灵,都不知她在做些什么。”小鼋精向冰夷汇报着。“嗯,知道了。”坐在石桌前的冰夷轻轻应了一声。那日之后,她也曾去河洛交接之处找过宓妃。可是,她竟再没看见过她。人间已是一片汪洋,她每一次出水,都能听到凡人的哀叹痛哭……她想,宓妃定是不会坐以待毙的。小鼋精探了探头,又壮着胆子问:“神君这几日,也挺奇怪的……”“嗯?”冰夷一抬眼,小鼋精便吓了一哆嗦。“没有没有没有,”小鼋精连连说着,又向后退了几步,“神君做什么都是对的。”说罢,这小鼋精便一溜烟跑没影了。冰夷没有再理会那小鼋精,她只是坐在桌前发呆。石桌上放了一张空白的帛书,正在等着她写点什么。写点什么呢?这些日子,她游遍河水,将河道分布、暗流走向、地势高低都查了个清清楚楚。若是凡人掌握了这一切,应对洪水时,便更省力了。可是、可是……若是真按照宓妃所想,当凡人不再依靠神灵之后,他们又会做出什么呢?冰夷不知道。“但若是不管,”冰夷心想着,“岂不是有负神灵之责?凡人正受苦受难,难道我真要袖手旁观么?若是当真袖手旁观了,她只怕会真将我当成那等冷漠无情的神灵。从此以后,说不定就再也不理我了。”思来想去,冰夷终于还是拿起了笔。可将要下笔时,她又犹豫了。“不、不行……”她使劲摇了摇头,又咬着下唇沉思良久。忽然,她灵光一闪,终于有了主意。几笔落下,帛画作成。放下笔,她一挥手,那帛画便飘在了空中。“宓妃,”她想,“我可是仁至义尽了。”
这帛画看起来虽然简单,但冰夷知道,其中蕴藏着无穷的奥妙……也不知那群凡人能不能参透。凡人……唉。“报!”正想着,方才离开的小鼋精又折了回来,“启禀神君,洛水之神出现了。我方才特意去瞧了,她就在河洛交接之处坐着!”“嗯?”冰夷回了头,“我可没让你监视她。”小鼋精谄媚地笑了笑:“我知道,神君很关注那洛水之神,便时常替神君看着她。毕竟凡人有句话,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不是!”小鼋精一不小心说秃噜了嘴,连忙轻轻打了自己一下,这才又对冰夷道:“总之,还望神君日后多关照小的,嘿嘿。”冰夷听着这话,不自觉地捏紧了拳头,脸色也越发阴沉。“神、神君?”小鼋精意识到事情不对,瞬间结巴了起来。“要你留意,没要你监视,”冰夷沉着脸,说,“出去吧。以后,没吩咐你的事,便不要做。”小鼋精自知做错了事,应了一声,连忙逃了。看着小鼋精逃走,冰夷不禁重重捶了一下石桌。如此一来,还不知宓妃又要如何想她!罢了、罢了……还是亲自去见她一面吧。冰夷来到河洛交接之处时,宓妃正在石头上坐着。彼时的宓妃正双脚赤裸着,在水中轻踏。若非身前身后皆是一片难堪的洪水,冰夷只怕自己真的会觉得面前的女子正在享受什么好时光。“来了。”看见冰夷,宓妃简短地打了个招呼。她似乎并不意外。“君知道我会来?”冰夷站定,问着。“我瞧见那小鼋精了,”宓妃说着,晃动的脚停了下来,“我本是想瞧瞧,这附近可有凡人存活。”她说着,越发伤感:“可我在这里等了很久,除了那小鼋精,我什么都没看见。”“或许这便是凡人的命数,”冰夷本想安慰她,自己也没想到一开口说出的话竟这般冷漠,她不由得哽了一下,这才道,“你我无能为力。”“你我当真无能为力么?”宓妃抬起眼,问。那眼神看得冰夷发慌,她本想开口回答,可宓妃已自言自语地抢了先。“君之顾虑,我已知晓。我亦明白,君之顾虑不无道理,毕竟,我们是神。当凡人不再需要神灵之时,神灵的处境又会如何呢?唉,谁都不知道,那时的凡人会做些什么。”她说。冰夷沉默了,只听宓妃继续说道:“其实,这段时日,我也在观望。可是、可是……凡人总是差那么一点,就差那么一点儿。我看着他们拼命求生,却也看着他们沉入水底。我想救他们,可我根本离不开洛水水道,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切发生。”“错不在君,”冰夷说,“君不必自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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