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就在冯夷要迈过门槛的一刹那,这沾了无数凡人血腥的利刃从背后飞来,贯穿了他的心脏。“你……你们,”冯夷缓缓回过头来,眼中只有震惊,“竟当真敢弑神……”说话间,他的身体也在迅速消散。而河伯被限制住的灵力在瞬间激荡开来,崔灵仪无力防备,直被这反弹来的波浪直击了胸膛,远远震开,又重重摔在地上。凡人之躯,可杀鬼,亦可弑神。“冯夷已死。”这是崔灵仪昏迷前最后的念头。在波浪重击她的那一瞬间,崔灵仪只觉脑海中一片空白,甚至连疼痛都感受不到了。她不知该如何思考,所有的眷恋在这一刻变得不值一提,周身的感知也在一点一点消失……这或许就是死亡感觉。她变得无知无识,而她竟也不觉得这很可怕——她已不知害怕是何等滋味了。“宁之!”她听见,癸娘在唤她,唤得焦急。“哈哈,你终究是被凡人所杀了!”她听见,姜惜容在笑,笑得凄凉。眼角余光之内,她看见姜惜容满眼的泪,又看见她的身体正在迅速地随水消散。癸娘已奔到了跟前,将崔灵仪拥入了怀中。“癸姐姐,”姜惜容忍泪提醒着癸娘,“崔姐姐身上有药和白绸,可止痛止血,使血肉复生。”癸娘闻言,连忙向崔灵仪身上摸索而去。姜惜容则抬起头来,望向了石宫方向。果然,点点绿光从石宫里散发出来,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地浮向水面。她知道,那些水鬼姐妹们,终于可以解脱了。如她所愿,她们会离开这禁锢魂魄的大河,而她将长眠于水下,魂飞魄散。“癸姐姐,”姜惜容望着点点绿光,声音也越发弱了,“以后,你不必担心,我在掌握了强大的力量之后,会失了本心。”她轻笑:“我没有这个机会了。”癸娘才将药给崔灵仪喂服下去,便听见姜惜容说这话。她不由得一愣,还没来得及多问,便又听见了姜惜容的嘱咐,这也是她最后的嘱咐。“癸姐姐,麻烦你,好好照顾崔姐姐,”姜惜容语重心长地说,“她这辈子,太苦……”语未毕,她的声音便被水流冲散了。滚滚河水终于埋葬了她的所有,包括她的肉身、她的魂魄、她的希望、以及她所有的爱。最终,姜惜容再也无法回到世间了。 嗟我怀人(二)“你便是继任的祭祀日神的尸祝?你叫什么名字?”有声音由远而近,问她。“癸。”癸回答。“癸,”那人笑了,是个女子,“你我竟然同名,也是缘分。”她说着,又问:“为何蒙着双眼?”
“癸……还不知姑娘是何许人也?”癸不欲回答,又抛出了一个问题。“你会知道的,”女子说着,绕着癸打量了一圈,“不过,你以后唤我‘小十’便可。不然,我都不知你在唤谁。”“你……”癸刚想继续说话,却忽然感觉面前有一阵风掠过。片刻之后,女子的声音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小十……”癸娘不禁皱了皱眉。七日后,崔灵仪终于悠悠醒转。她身体虚弱,动弹不得,微微转眼看去,只能瞧见癸娘坐在石床边,紧紧地握着她的手。“癸……”她想张口叫她,却只能发出几个模糊不清的音节。所幸,癸娘听见了。她猛然惊醒,又顺着崔灵仪的手向上摸去,轻轻地触碰着她的面颊。终于,她的手挪到了崔灵仪双眼上方,刚刚好碰到了她的睫毛。“宁之,”癸娘试探着,说,“你若醒了,便眨眨眼睛。”崔灵仪听了,连忙眨了几下眼睛。睫毛轻轻扫过癸娘的掌心,癸娘竟忍不住喜极而泣——这还是崔灵仪第一次见她哭到浑身颤抖。崔灵仪见不得她这般哭泣,想要抱住她、安慰她,可是她根本抬不起手。“宁之,”癸娘强忍泪水,俯下身抱住了她,“你终于醒了。”“我……怎……”崔灵仪努力地想要发出声音,可依旧是说一句话都难。“你伤了元气,浑身筋骨寸断、血脉迸裂,险些殒命于此,”癸娘说,“若非这废宫之中尚有许多灵丹妙药,只怕、只怕……”她说着,抽噎起来,只伏在崔灵仪肩头,哭着。昏睡之前的回忆猛然涌入脑海,崔灵仪愣了愣,泪水忽然从眼眶中滑出,融入了河水之中。“癸,”她努力张嘴,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惜……容……”癸娘听见了她的疑惑,不由得忍泪摇头。崔灵仪感受到了她的动作,彻底明白了。原来,她在昏睡之前所看到的一切,都是真的。“癸……”崔灵仪闭上了眼睛,口中含着沙哑呜咽的哭声,“我……只有……你……”她只有她了。“我明白,宁之,”癸娘在她耳边,小声哭着,“我也……只有你了。”在水下养了三个多月,崔灵仪才终于可以自己起身活动了。癸娘的话不假,弑神的确是很伤身的一件事。若非癸娘日日夜夜的悉心照料,只怕她也早就葬身河底了。河伯冯夷死了,水下精怪群龙无首,卷了水晶宫里的宝物便四散而去。老鼋精不知何时死在了石宫的监牢内,但癸娘在鼋精们身上下了咒,鼋精们也不敢再来寻仇了。一时间,水下变得分外安静。在这无人打扰的地方,崔灵仪竟获得了难得的平静。在她可以起身活动之后,她便扶着墙来到了石宫前,坐在了门前台阶上,仰头望着水中自由的鱼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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