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兄长紧闭着眼,脸上不见往日的轻快笑意。身躯被一把生了锈的剑穿透,湿淋淋的血浸透衣衫,又顺着剑身不住往下淌。滴在缸沿,滴在他的面颊上。又一滴血打在眼上的瞬间,他模糊看见小师叔将兄长扔开——像对待他每回铸炼失败的剑器那般。“原躲在这破地方,难怪四处找不见。”小师叔伸过凝满了血的手,一掌掐在他的脖颈上,生将他提起。他的手越发使劲,似在他眼中,掐着的脖颈比草茎子更为脆弱。“前两日你也算得帮了师叔,索性留你全尸。秉舟,便乖乖儿去吧。”他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就被迫承受着越发强烈的剧痛。窒息感袭上,他仿佛听见了颈骨断裂的声响。但他清楚哪怕现下被掐死,也得不到解脱。被那血罗花缠上,他会反反复复陷在将死的痛苦里,受尽磋磨。可就在将死的瞬间,他听见有人唤他。一声接着一声,仿若一双手拉拽着他,将他从这永无止境的梦魇里竭力捞出。意识逐渐回笼。他对上一双眼。不是那阴鸷的打量。明透、清澈,又含着些焦灼。“醒了吗?”奚昭反复捏着他的脸颊,又不收力地拍了拍,“可看得见我?能说话吗?”薛秉舟缓缓回神。这才意识到他还半躺在河水里,浑身泡得透湿,脑袋枕在她膝上。那扎入腿里的血罗花应被人拔了,伤口处覆着些温和暖意。身前的人也好不到哪里去。大半衣袍都被浸湿了,沉甸甸黏在身上。见他睁眼,奚昭大松一气:“幸好,快吓死我了,那些个藤蔓把你往水里拖,我又拔不过,只能用鬼——用驭灵术。你要再不醒,我都想直接捅你两刀——”刚说了一半,怀里的人便陡然侧过身。湿漉漉的两条胳膊就势圈着她的腰,还沾着水的脸庞则埋在她肩上,动也不动。奚昭一怔:“薛秉舟?”“喜欢。”抱着她的人突然道。奚昭:?什么?奚昭还没从薛秉舟突来的拥抱中回神, 就听他突然冒了句:“喜欢。”她登时懵了:“什么?”薛秉舟一时陷入沉默。他自知此举莽撞。但他也知,再犹豫不得。若同以前一样犹豫不定,只会又在往后的日日夜夜里嗟悔无及。他的理智全浸在这冰冷的河水中, 又无端想起兄长。昨日兄长如他所言, 将出行的事说与了她, 今天也未曾随来。暂是情意尚浅的时候。他紧了紧手, 在思绪重新聚拢的瞬间开口道:“喜欢你。”奚昭还未反应过来, 又跟了句:“什么?”薛秉舟将脸往下埋了埋,仅露出烫红的耳尖, 语气也颤。“喜欢……你。”奚昭下意识问:“谁?”半晌, 薛秉舟才应道:“我。”……所以他原来是在表白吗?听他拿这种平淡无澜的语气说出这话, 竟颇有些诡异。他俩就保持着这一别扭的姿势, 谁也没动。奚昭思绪回笼, 渐觉与她紧贴的身躯冰冷寒冽。
好一会儿, 她忽问:“这河水干净吗?”薛秉舟一怔。奚昭由衷道:“便是干净, 要不也先站起来再说?”她还跪坐在这扎骨头的河水里, 怪冷的。薛秉舟一言不发地拉她起身。两人站起后,腿边的水陆然向四周退开,露出灰白平整的河底。但他俩的衣袍都已被河水浸得透湿, 薛秉舟抬起手,指尖轻点在她的额心。霎时间, 奚昭便感觉到一股清冽冽的风没入额心。很快,她身上的衣物就已干得透彻。见他身上还是湿漉漉的, 她问:“你的衣服, 不打紧吗?”“无事。”薛秉舟说, “很快便干了。”话落,他再不出声。奚昭看他。方才他说那些话, 她只觉突然。这会儿缓过神了,心底却无错愕。或说在此之前,她就隐约感受到了。——那簇半枯的花,还有在元阙洲识海中,没能递至她手中的那枝月季。她想了想,尽量斟酌着用词:“我对你还算不得熟悉。”薛秉舟闻言攥紧了手,冰冷的水珠子顺着颌边滑落。但失落尚未涌上,他就听见她道:“不过我还没跟鬼魂走得这般近过,好似挺好玩儿。”月问星也是鬼魄,但跟薛家二子不同,是尚未进入鬼域的魂魄。身形近乎透明,言语混乱,更贴近她想象中的鬼。而他和薛无赦看起来和人无异,偏才是真正的鬼,也缺少人该有的温度。受伤了不会流血,可情绪起伏时,面颊又会透出薄红——像是被设定成鬼,却没填补该有的细节。这般奇怪,竟也会心生爱慕么?对上那明眸,薛秉舟顷刻间明白过来——她仅是好奇新鲜事物,喜欢从暗不见底的水里捕捞异于平常的乐趣。还没来得及收回的那丝失落,渐渐化为踌躇不定的考量。他思忖着、审视着那份随时有可能消失的好奇,不多时,便断断续续道:“若是觉得有趣,你可以,尝试着,靠得……再近些。”说话间,他竟生出种置身高崖边沿的错觉。一脚已踏空。紧张至极,就连近乎诱哄的一句话也被他说得磕磕绊绊。到末字落下,那摇摇欲坠的身形彻底往前倾去。陡生的失重感使他哑了嗓子,再说不出其他话。因着面色冷淡,奚昭并没瞧出他的异样,只捕捉到一些紧张心绪的踪迹。好奇使然,她问:“怎么靠得近些?”薛秉舟沉默不语,面颊却越发涨红。良久,他往前一步,微躬了身。奚昭视线一移,落在他的唇上。微红,在那张白如冷玉的脸上格外显眼。但好似朱玉珍宝,看着漂亮,又一眼便知是死物。“等会儿。”在他俯下身的瞬间,她忽抬手捂住他的嘴。掌心印来一片冰冷,润着微微湿意,跟捂着块冰差不多。薛秉舟顿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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