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鬼域里鬼气尤为充沛, 连带着契灵也变强了许多。原本仅是朦胧一团,如今已能渐渐凝成兽形了。修炼了不过半个时辰,便有人叩门。她收回契灵,开门。门外少年琼章鹤姿,着一身湖绿箭袖衣袍,一言不发地看着她。奚昭扫了眼那面熟的脸。薛无赦?还是薛秉舟?她移过视线,落在那身湖绿衣袍上。平时她拿来区分两人的依据格外简单——黑的是哥哥,白的是弟弟。但眼下这人没穿黑,也未着白,她根本没法儿辨出。借着昏暗烛火,她看见这人脸上没有丁点儿表情。眼尾微垂,唇轻抿。自始至终也没说过一句话。奚昭一手撑着门,思忖着唤他:“薛秉舟?”听见她唤出这声的瞬间,薛无赦的眼皮不受控地跳了下。竟真认不出么……仅是换件衣袍,收敛着神情,再沉默些,寡言些,甚而连糊弄的话都无需说两句,她就辨不出他二人了?既然根本分辨不出,缘何会应下秉舟?奚昭也察觉到了他表情的细微变动,不过根本没作多想。毕竟薛秉舟平时就不爱说话,大多数情绪也都借由神情传达。她不疑有他,拉起他的手就往里走。“衣袍不是已经弄干净了么,何至于再换一件——也没见你穿过其他颜色,倒是新奇。”在她拉过手时,薛无赦的目光就落在了两人相握的手上。他忽感到一阵不自在的紧张,旋即又被莫名的躁意压下——仅因他突然意识到这般亲昵的举动本该是冲着薛秉舟,而非他。他不清楚缘何要为此生恼,更不理解眼下为何会装出秉舟的模样。但奚昭没给他想明白的时间,径直拉着他坐下。“你来是不是为着那事?”她拖了把椅子坐在他身边,问。薛无赦的眼中划过丝迷茫。何事?半天没等到回音,奚昭索性直言:“不是说有法子叫你的身体回暖些吗?我还以为你已经想到了。”概是因为阴阳有别,白日里仅被他亲了下前额,她就冷得浑身发抖,到最后连手也不愿跟他拉了。后来他说有办法能让身体回些暖,再不会叫她难受。不过他没细说到底是什么。薛无赦茫然更甚。他哪里知道什么回暖的办法。人都已死了,要再投胎不成?“我……”他挤出一字。灯火昏暗,奚昭没觉出异常。她两手撑在他腿上,躬身挨近他。“方才拉手好像也不觉得冷,是那法子奏效了吗?”她陡然逼近,薛无赦微睁开眸。怎、怎、怎么就挨得这么近了?!烫红一下从脖颈烧到耳尖,渐有淡黑色的雾气从他体内不受控制地散出。也是见着那黑雾了,奚昭才察觉出异样。好像在哪儿见过似的。看见她眼中一闪而过的迟疑,薛无赦登时意识到什么。他压下那份不自在,迫使自己扯开笑:“小寨主,我这儿可讨不着什么法子——与你说了这半天,竟还没认出来我是谁么?”
奚昭稍怔。“薛无赦?”“不然还有谁,那木头脑袋能挤出几声笑?”薛无赦尽量将语气放得自然,“方才鬼侍将水洒我身上了,便换了套衣服。本打算逗你两阵,不想真认不出来。”“我看你真是闲得没事做了。”奚昭收回手,起身,“说罢,找我何事?”薛无赦也跟着她站起,面容一下掩在了昏暗夜色中,瞧不明晰。“之前你不是问鬼气的事么?我想着哪天得了空闲,带你去个修炼的好场地。挖不着鬼核,但对你驭使鬼灵大有好处。”“当真?”奚昭来了兴致,“在哪儿?”薛无赦却问:“你何时有空?”“这两天恐怕不行。”奚昭道,“方才我去了趟阴阳殿,知蕴说月楚临恐怕要提前过来,最迟明晚。”“怎要提前?”“依着知蕴所说,月楚临往酆都寄了书信,请令先放我的魂魄通行,酆都那方竟也同意了。”想到这事儿她就烦。也不知她的魂魄到底有什么用处,竟叫他紧咬着不放。薛无赦细思一阵:“来便来,早点儿看过了,也好叫他彻底死心不是?”等她点头,他又问:“鬼灵的事,你与秉舟说过了吗?”奚昭:“没,我怕他说出去。”与薛无赦不一样,薛秉舟到底看重规矩些,也不赞同拿鬼核修炼。“那……”薛无赦紧了紧手,“届时出去修炼的事,也要瞒他?”“自是要瞒着。”奚昭道。听了这话,薛无赦仍不得松快。箍在心上的绳子反而收得更紧,令他思绪难安。他勉强扯开笑:“今天来就是为着这事儿,天色已晚,我便先走了。”听说月楚临会提前过来,薛知蕴本想也朝往生桥走一趟,以确保万无一失。但临行前酆都来了信,说是鬼王有召,只得改行。好在奚昭之前就来过往生桥,一到这儿,便熟稔混进鬼魂之中。她抬起手,目光落在腕上扣着的锁鬼链上,又移至苍白到毫无血色的掌心——薛家二子提前往她身上施过鬼诀,以将她伪装成鬼魂。现下无论外形,还是停滞的呼吸,她与普通鬼魂都别无二致。她又扫了眼四周亡魂。皆神情滞然,步伐缓慢。好在今天的鬼不算多,不然她得冷死。奚昭垂了手,往右瞥去。远处,仅见薛家二子的身影。她正要移开视线,就见半空凭空裂开道黑缝。下一瞬,一人从中缓步而出。是月楚临。两月不见, 奚昭起先还没大认出来。他着了身白袍,神情同往日没什么区别。从缝隙中走出后,他便缓行至了薛家二子身旁。因着离得远, 她根本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见薛无赦面上带笑, 薛秉舟则偶尔插两句嘴。没过多久, 月楚临那温和的神情就变得越发凝重。奚昭估摸着他俩定是说了什么他不愿听的话。她平复着心绪。此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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