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执看着周沉,最终没说出话来。面向大众的艺术会在呈现阶段遇到这样那样的问题,贺执早已习惯,但落到周沉身上,仍旧会产生极细微的,不可查觉的不甘。“怎么?”“没什么。”贺执把被拆掉的扫帚复位,扔在角落里。金属手柄撞击墙面发出清脆声响,贺执打了个哈欠说,“回去了。”《追凶》过审的消息很快传至每一个主创成员耳中。最终片子时长定为一百二十六分钟,整整两个小时。片子将于一个月后正式上映,热门影院都有排期,时间多在早晨与傍晚。虽然删减许多,上映时间不在寒暑期,院线排期又不理想,但《追凶》这种题材的电影能上线,已经是幸运的事情了。《追凶》官方账号很快宣布了这个消息,引起网上一阵讨论。期待已久的电影终于定档,承舟的粉丝们固然高兴,可诡异排期带来的疑惑也不可忽视。《追凶》描述的故事黑暗晦涩,不少书粉已经做好眼巴巴看着港澳台的观众们先行一睹为快,自己再从网上卑微找资源的日子了。现在离剧组杀青没过多久,定档消息就传来,连承舟的粉丝都会犯嘀咕。不少营销号开始阴谋论承舟背后牵连着不可说的关系,有翻旧账开黄腔说承舟走后门的,也有带上所有热门明星蹭热度炒作的。话题里一片混乱,而承舟本人却一句话也没有说。贺执看网友掐架看得乐呵,抬眼问方畅:“《追凶》过审过得未免太快了点,刘明德动手了?”“不知道。”方畅的手机响个不停。近来的动荡都是暗地里发生,费国兴不知道犯了什么病,紧咬着刘明德不放,今天检举这个,明天交代那个,导致方畅工作量剧增。“忙这么些天,刘明德和你说过真话吗?”“什么意思?”方畅皱眉。贺执说:“陆文这个人,其实最看不惯走捷径上位的路子。他的清高、尊严都摆在对名利的追求下,一旦被戳破外表的那层皮,就会把内里的脏污吐个干净,以求心理的慰藉。”方畅微愣:“你是说……咬着刘明德的其实是陆文?”“他没那个本事。”贺执说,“况且无论是费国兴还陆文,和刘明德都没有仇。最多是看不过眼罢了,何必去啃这块硬骨头……”贺执和方畅同时沉默,嗅到了事态中的诡异气息。目前圈子里没有人能轻而易举地撼动刘明德。他向来会做生意,人情打点得当,手里又握着资源,大多数人愿意和他做生意伙伴而不是做对手。能让刘明德不断砍断手脚的,只有他自己。方畅的忙碌或许并不是因为刘明德帮助周沉而惹上了费国兴,单纯是因为他自己想要移除带有病灶的部位,保存本体的完好。“我给周沉打个电话。”贺执站起身,走到阳台边。电话铃声响了整整三十秒,客套的电子音出现,而后自然挂断。贺执眯起眼睛,又拨了一遍号码。
这次电话显示忙音,再次挂断。贺执皱起眉,准备朝大门走去时,电话铃声响起。“有事?”周沉不紧不慢的声音响起。“没什么,恭喜你《追凶》过审。”贺执倚靠阳台墙壁不知道如何开口。他和周沉的关系还不如陆文和他的金主那样直白简单。以成瘾症为引子牵扯出来的联系实在牵强脆弱。“最近圈子里动荡不小,你这片子过得这么快,没什么问题?我还等着你的钱救命呢。费国兴记得吗?就是陆文背后的金主,我记得他和上面有些关系,手里很多敏感题材的片子说过就过,剪辑也很少……小周导,你可小心被人当鱼钓了。”“联系院线时,热门院线欣然答应,但排期却不尽人意。如果你是说这个的话,我并不在意。《追凶》不符合内陆的播出标准,话题度低并不是坏事。”周沉回答,“《追凶》不上映,也缺不了你的钱。”贺执随便应了一句挂断电话。他偏过头,视线越过干净的玻璃窗,看外边车水马龙,喧闹繁华。“发什么呆呢?”方畅拿起茶几上冷掉的水,一口气喝干。“没什么。”“考虑你和小周导的感情进展?”“还能说出这种天方夜谭的词,看来刘明德给你的工作挺少。我在想费国兴这老狐狸到底想干什么。”贺执瞥了一眼方畅,朝他伸出手,“抽根烟。”“用词总得包装,不然上不了台面的事怎么堂而皇之地说出口。”方畅拍开贺执,“戒了的东西就少碰。尼古丁活跃不了你的脑细胞。”“《追凶》有什么问题?”方畅问。“院线刻意给了些刁钻的排期。应该是被人动了手脚。舆论风向不太对,其余的暂时看不出来。”“周沉这部电影内容敏感,立意和主流观念也不沾边。减少话题度反而是一种保护。”方畅说,“热门档期是不会给他的,院线也得考虑这些问题。”贺执揣起手机,躺回沙发,“刘明德的事,想明白了吗?”“他的这笔生意算不清的,想把自己摘干净几乎不可能。”方畅说。“在土地里挖久了的双手,想纤尘不染,不是做白日梦吗。”贺执朝方畅扬起下巴,嘲笑他也嘲笑自己,“下回找商人把自己卖出去,可得眼睛放尖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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