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有可能,害怕吗?”周沉从他胸膛往上攀,鼻腔的热意像一道逆流的溪水,从胸腔底端向上,一直流向侧颈,再到耳骨。冷白色的天空已经泛起温热橘红,太阳拨开云雾,初见端倪。贺执眯起眼睛,他浑身酸痛,但大脑内的神经雀跃着跳动,迫不及待地想要征讨。他推开周沉,看着阴郁的脸陷进柔软沙发靠背,少得可怜的脸颊肉被挤压,像只营养不良的小仓鼠。“……”贺执屏息了几秒,双腿上钩,轻巧地将周沉压在身下,跨坐上去,“艹,真的和上瘾了一样。”“你刚刚问我害怕不害怕?”他双手摁在周沉的胸膛上,手掌下是不断跳动的心脏。轻微的掌控感令贺执愉悦沉溺,他将自己压在周沉身上,如缠骨的蟒蛇,“害怕,但是也挺刺激。”“……哎哎!嘶!”吐着信子的毒蛇一阵惨叫,侧腰铁夹子一样的手稳准狠,恰恰好好摁在贺执酸痛处。贺小少爷撑起的架势瞬间分崩离析,被周沉一把摁在自己怀里。“不做了,怕你死了。”“……”贺执侧脸贴着湿热的皮肤,感觉温度瞬时腾起,烧得他有些晕晕乎乎,“谁死不一定啊周沉。”闷闷的笑声若有若无,顺着骨头传进耳朵,像骤然敲响的大鼓。“不做导演后我有过别的工作,很多个。”周沉突然说,“我去过便利店,从店员做到店长,在超市做理货员,被经理看上希望培养我。甚至还应聘上一家私企的宣传工作,如果顺利,晋升后薪资不会低。我有很多机遇。”贺执趴在周沉身上,等待着那个但是。“无论我做出什么打算,我父母都不认可。从小我就喜欢拍东拍西,于是家里人认准了我要走这条路。他们拼得不是我的前程,是我们家这几十年来的面子和一口气。”“到最后,我们都疯了。”“他们去我的新公司哭闹,扒着电话簿去找娱乐圈的关系……”周沉顿了顿,有些迷茫,“一个工人家庭,哪能和这种纸醉金迷的圈子挂得上关系?”“周沉……”“他们找得人五花八门,分不清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送出的礼几乎掏空家底,却没有一条康庄大道出现在我们面前。当我开始抗拒去求情,并且试图向他们证明我可以重新来过,不做导演我的生活也不会怎么样的时候。他们说我懦弱,说我不懂事,说我的梦想只是玩玩。我重振旗鼓的勇气一次次被消磨,最后精疲力尽。”“我累了。”周沉看向贺执,他眼尾弯着,淡然又疲累,“我累了,贺执。”“我那时候恨他们,后来们出了车祸,我就不配恨他们了。他们的作用只是模糊了爱恨的边界,然后摧毁我。我死过一次了。我分不清自己的感情,就像是一团解不开的梦魇,得不到答案。”“我觉得我们是一样的。”周沉说。他眉眼始终弯着,惯常的阴郁里带着隐晦的期许。
血缘亲情是斩不断的锁链,抽不干身体里流的血,换不掉支撑生命的骨架,家庭是笔算不清的烂账,于是只能在失望和迷茫里单薄如烟尘,逐渐麻木。压抑的闷痛慢慢平缓,贺执在那双眼睛里突然清醒。周沉绕了这么些圈子,只是在和他确认贺庆松出了事,他是不是会难过,会生气。笨拙,且弯弯绕绕。贺执好心情的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周沉:“你的预判还算准确。小周导人生规划小本本里还有什么埋好了线但没告诉我的事吗?”周沉摇头:“没有。”贺执满意地点点头,捏着他胸膛软肉:“再有的话,我怕我会动手了。”贺执的一句“恶有恶报”掀起千层舆论,网上猜测的帖子五花八门。刘明德只是被拘留,但锐意的这些老狐狸都清楚这只是公安机关咬下的的文件。手机的提示音不断,宋娅却没心情去管。她略过那些或真心或假意的询问,点开头像是一只漂亮布偶的账号,对着空空如也的聊天记录发着愣。片刻后,她退出软件,拨通贺执的号码。电话铃声叮叮当当响起时,贺执正两手各拿着一个太空小人,和周沉面面相觑。“周沉同志。”贺执举着太空小人一时无言,感觉自己像举两塔的李靖。“放客厅。”周沉点点另外一个,“放卧室。”与玄关处的太空小人不同,被周沉点着额头的胖乎乎小人趴着,两手托腮,透明罩子洁净透亮,倒映着的周沉的手指被拉长,白皙皮肤渡上一层灰褐色。贺执呼出一口气,脑子里略过夜深人静,小人摆在床头,倒映着的人影扭曲弯转,却暧昧亲密。被自己狠狠撩了一把的贺执默默红了脸,把小人扯回来:“你还真想拍动作片是不?”周沉从善如流:“你主动的时候比动作片尺度大。”电话铃声救了贺执,贺执推开周沉去捞手机,摁下接听键时顺带把乖巧的太空小人塞进周沉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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