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有花了。”他微微抬头,触及我悬着的手。
心里像被小鹿轻轻拱了一下。
挽音阁中无花,但我的手落在他头顶时,他却说现在头上有花了。
这叫人如何不心动。
在扬州小住两日,重回挽音阁已是贺闲离家的第五天。
将沂水弦歌安置妥当,再收拾好从乐坊带回的十数份琴谱。其中有三首韵律尚可,可以等贺闲回来、休息几天,与他好好探讨。
做好这一切,直起身伸个懒腰,才觉天色将晚。
点灯时瞥见沂水弦歌静卧于琴架上,一旁属于沐风咏归的位置空落落的——当真是寄情于物,否则贺闲在时,怎么就不曾发觉那里空得突兀?我掩好竹窗,举着烛台,转身走出书房。
刚从扬州集市上买了些新鲜菌菇,是清炒还是熬粥呢?
贺闲离开的第六日,天色放晴。
立春后天色便渐渐亮得早,偏我就寝前忘了合拢纱帘,于是醒得也早。用过早饭就去漱心堂外打坐,再到徽山书院旁听几堂乐理。
午睡起身时看到挽音阁后院的野草,兴许是要将积压了整个秋冬的生命力焕发出来,短短几天就抽枝生芽,已有了繁茂的趋势。万物生长是好,但野草过盛就会破坏景致、甚至抢占花木的养料——于是整个下午,我没去别处,就蹲在院里薅草,确认无毒后喂给全程陪伴的梅花鹿们。
这活确实累,当晚我几乎沾了枕头就睡,一夜无梦。
这觉睡得安稳。第七天我没再早起,直到巳时才被叩门声惊醒。
贺闲是个守信的人。所以按照他一贯的作风,如今差不多也到了他回来的时候——挽音阁平日里也少有客人,那么此时叩门的大概率是贺闲。
顾不上梳洗妆扮,我顺手将外袍往肩上一搭,跑去外间开门。
但总归太潦草也不好。我在门前站定,匆匆理顺长发,平整衣领,试图让自己看上去沾点正形,轻咳几声清个嗓子,随后撤下门栓。
来者正是贺闲。他背着沐风咏归琴站在门外,神色如常,看着确然是全须全尾回来的——只是天道轩不养闲人更不办闲事,我虽不知他需要完成的任务内容如何,却往往觉得是在鬼门关前走一遭。
天道轩那身黑衣几乎与他的剑影融为一体,也将血色掩盖得很好。贺闲并非说谎成性,但总不愿让我过分担忧,于是每次完成任务归来都将伤势说得轻些——一来一去,也将我养出些察探细节的能力。
我收着力去抱他,隔着几层衣衫察觉到短暂而微妙的僵直。
“只是受了点轻伤,无妨。”他轻咳一声,不动声色地挡下我准备探他脉象的手,转身要去沐浴更衣。
又在谎报伤情。我权作无事发生,蹲进厨房添柴烧水,想的却是贺逸之你完蛋了。
我没有亏待伤员的缺德爱好,更何况平心而论他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错事。
他隐瞒伤情这事,无关法律,有失道德。
轮到我做饭时依然添他一份,就寝时也照样给他留内侧那半张床——平日里他睡在外侧,但我们早有约定,每当他负伤归来,就由他睡在内侧,方便我走动照顾。
但这次和以往不同的是,此后两天,贺闲没能再和我搭上话。
趁着晴天走动方便,我开始早起。漱心堂打坐、射御场跑马、思齐书市雅集,有时也与师姐去万书楼查阅典籍、到傍山村采风谱曲。
总而言之,只有饭点和夜晚在挽音阁,并且把贺闲的话当耳旁风,只当没听见。
不是说“只是轻伤”“无妨”吗?那就让他静养反思几天好了。
贺闲回到挽音阁的第三天,在经历了五次搭话被冷落、两次下棋邀约被拒、四次论琴诉求被忽视之后,即便是脑子缺根筋的人也该意识到对方有脾气了。
约莫是静养的两天里确实思考过,他开始服软。我乐见其成,便每天在挽音阁多留些。
他教琴时称得上雷厉风行,临到这事却显得有点笨拙。我在廊下练琴,余光瞥见他在书房中坐立不安、兜兜转转半个下午,结果是晚饭的菜式明摆着投我所好。
不错,有几分认错的态度。我不动声色地用过饭菜,照常行事。
正倚在床头夜读,肩头忽然一沉,原是被贺闲从身后环抱住,他毛茸茸的脑袋枕在我颈窝。
江南初春的夜晚偏凉,中衣单薄,这么抱着挨着倒是温暖。
贺闲的身量到底是高我一截。时间长了,颈窝里枕着的脑袋也会成为略显沉重的负担。
换作平时我可能已经将人推开,但念及他还是伤势未知的伤员,我只能叹了口气,将手中的诗集撂在床边——还没等我开口,他就枕在我肩头闷闷出声。
“抱歉,我只是不想让你太担心从今往后我不会再隐瞒伤情,你随时可以问我,我会如实告知。”他笼着我得了空的双手,脸颊贴着我的耳廓,语气柔缓,带着歉疚和讨好意味。
沉稳有力的心跳隔着两层中衣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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