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臭了。
水蒸气蒸腾后的酸臭,像蒸锅里放的不是馒头,而是陈旧带有脚气的橡胶鞋。
太阳将连日暴雨的压抑沉闷蒸发,天空不再压抑沉闷,晴天所馈赠的明亮与愉悦,一切欣欣向荣,唯独我高兴不起来。
烈日下、垃圾桶前,我专心致志地踮脚埋头掏破烂,后背烤得滚烫,头发被汗水浸湿,汗水从乱糟糟的头发里顺势而下,与脖颈后背的汗汇合。
城市的天气就是这样,寒与热是两端极不对称的天平,要么冷得打颤,要么热得发疯,没有一丝循序渐进的过渡。
掏垃圾也讲究技巧,不能只追求速度囫囵翻找,同时也要保护好手,不仅是碎玻璃破铁片,有时一根烤串签子尖都能断在肉里发烂流脓。
鼻腔吸入曝晒中被蒸发水分的潮热空气,混着垃圾的闷臭,呼吸都是种折磨。憋足一口气闷头翻找,突然间手指抠进了一个奇妙的地方,触感湿滑又绸密,仿佛插入蒸熟后放温的米饭里,抽出来,黄褐色、犹带热气……是屎。
“日你妈!!!!屁眼子堵鸡巴的狗操玩意!有没有素质!嘴巴拉屎了我操你大爷——”
我骂骂咧咧地甩手,甩不干净就往垃圾盖上抹。
“啊!”
细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回头,发现身后是个白净的小男孩。
在当时的年纪我其实不大能分辨美丑,说他白净是根据穿着打扮来判断——卡通短袖牛仔短裤配白鞋,红色棒球帽,帽子上显眼的品牌商标。
比商标更显眼的是他脸上的黄褐色物体,从左眼角顺流而下。
吃过甜筒吗?要是只逮住一边舔,冰淇淋就会从另一边脆皮筒边缘滑落,无论是屎还是冰淇淋,两者下滑的姿势和速度都差不多。
男孩手提垃圾袋,应是被大人指使来扔垃圾的。
他现在歪着头缩起一边肩膀,僵立在原地,大眼睛含水汽,瘪着嘴溢出一丝哭腔,脸上的屎好比林正英僵尸片里的定身符,让他动也不敢动。
“噗嗤——”
我没忍住笑出声。
他见我这个始作俑者还有心情看笑话,眼泪瞬间决堤。
啊这……
我连忙四处张望,大中午的,只有远处零星几个人。
他家大人不在附近。
幸好。
我没再往垃圾盖上抹屎,在路边浑水洼里涮了涮手,又从桶里翻出张废报纸,合住搓了搓。
视觉上大致是干净了。
余光瞥见男孩还是那个姿势不动弹,走到他面前:“喂,木头啊你,不会自己擦擦?”
“太脏了……”说话间他的眼泪止住,恳切地祈求道,“你可以帮我擦了吗?”
当自己是少爷呢,手瘸了?
“想得美。”拒绝得不近人情了,于是我大发慈悲从他手里接过垃圾袋。
“能不能给我一张纸?”
没了垃圾袋,男孩依旧维持之前滑稽的姿势,一动不动,手臂微微分开,像个歪头的企鹅。
把垃圾扔进桶里,我指着地上翻出来打算卖的废纸:“喏,报纸,要么?”
“不要!”现在轮到他拒绝我了,并附赠一个比刚才无声啜泣还要严重的嚎啕大哭。
可别把他爹嚎来!
“有纸!嘘——有纸!别嚎了!”
我冲上去捂住他的嘴。
虽然手表面看上去干净了,但味还在,立马把他熏得不敢张嘴,生怕嚎一句吸一口。
男孩比我高、比我白、比我干净,目测也大不了两岁。
跟他一对比,面黄肌瘦的我,仿佛误入现代文明社会的猴子。
一眼就看出他是被家里保护得很好的小孩,衣服整洁,不愁吃穿。我心里酸水直冒,凭什么,有的人天生好命?
于是我把他的嘴捂得更紧了。
好巧不巧,手压到了他脸颊上黏着的东西。
“……”
这我真不是故意的。
很明显他也感觉到了,整个人都激灵一瞬,艳阳天里寒毛倒竖,还起了鸡皮疙瘩。
生平倒怪有意思,再次抬起头,才发觉窗户外头的天已是红彤彤一片,铁锅炒菜的咣当声和油烟一同飘入房间,啪地把书合上,转头问四眼:“没别的吗?”
他掏出《知音》递过来:“没有了,我只买了两本。”
“第一次见你买杂志。”以前一起去书店,只见过他买教辅资料。
“火车站报刊亭买的,怕路上无聊。”
“什么时候,”我翻看杂志出版日期,本月第一周,“我怎么没见你买?”
“那时你去上厕所了。”
“噢,”我翻两页,合上书,“啥玩意啊这是,买《意林》都比这强。”
“我很少看杂志,不清楚哪些比较好看。”他解释。
“这类杂志,就算你贴屁股上我都一眼不带瞟的。”我将书还给
海棠情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