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
娃娃都爱哭,我想母亲是没事找事,是没有孙子的迁怒。后来,到现在,我有时候想是不是真的如母亲所说,桃桃没福气,她母亲走了后,跟着我没过过好日子。
我想挽回张红。厂子发工资的当天,我去赶集,给张红买了一条七十多块的丝巾,蓝底的,图案有几只玉兰。我还买了一只烧鸡,拿回家时,母亲数着少了几张的钱,一个劲骂我胳膊肘往外拐。我没应声,径直跑进里屋关上门,张红在哄桃桃睡觉,我把丝巾掏出来,献宝似的给她围上。
对着镜子,张红笑了,月牙似的露出一点白牙。我带她出去吃饭,吃完饭,两人坐在烧热的炕上,看电视,吃瓜子。我冲了壶茶,这次用的是整片的茶叶,是家里的好东西。
“……喝口水,张红。”
我叫她的名字,把盛满当的水杯递过去,手在打哆嗦,好像张红喝了我的水,便不会和别人好了,我不想让张红和别人好。
水被打翻了,是不小心的,张红说她还没接住我就松手了。搪瓷杯磕在地上,没摔碎,但声响很大,闹醒了桃桃。张红去拍桃桃的被,噢噢哄着,没再有空喝我重新添的水。
张红和人跑了。是一天冬夜,天空中飘着雪花,父母去走亲戚了,家里只有我和张红。我睡下后,是被门闩响动的声音惊醒的,追出去时,雪没过了脚腕,地上只有两道很深的车辙印子,四周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了。
张红头也不回地走了,不见了。那张玉兰花的围巾被胰子洗干净,整整齐齐地叠放在桌上。张红没带着。
张红回来了。
一别数年,我站到小按摩店的门口,掀起重叠的塑料链,隔着熟识的妓女,我看见了四十岁的张红。
起初,我疑心是我坏了眼睛,或者是在做一个噩梦。但这间店的主人,一个三十多的女人,她也有一个女儿,她的丈夫好赌,欠了高利贷不还,跑了,那些人堵到她家里,她没办法,只能出来卖。我可怜她,有时候快餐有多的,我带给她。后来认识许多老板,有好的出钱大方不折磨人的,我也会先介绍她。一来二去,我们成了可以谈些闲话的熟人。
柳媚,即是按摩店的主人,她迎上来,漂亮的脸上露起熟练又热情的笑。她唤我李哥,让我进门坐,并给我倒了一杯茶,温的,舌尖一咂味,不是很苦,是好东西。
她肯定有事求我。我抬起头,越过柳媚露出的粉白的肩膀,看向她身后的沙发,是因为张红吗?
“李哥,”柳媚开口了,将画着南京二字的烟盒递到我眼前,让我拿一根,“妹妹今天不得不要麻烦你了。”
我没说话,只取出细长的烟卷,一双黑瞳仁默默地放到张红脸上,抚摸她脸上多生的细纹。
“李哥你看,这是我年轻时候认识的姐姐,她叫张红,和你还是一个村哩。”
“她刚从广州那边回来,她老公坏的嘞,骗她是去南方做阔太太,吹牛自己做什么什么大生意,嘿!你猜怎么着,亏了!还他妈的不是人,把俺姐姐孩子揍流了。俺姐真是受了不少苦,还欠着别人钱,这没办法,也出来了。”
“李哥,你是个顶顶好心的,真的,妹子很谢谢你,这次不得不麻烦你,下次有老板的时候,能不能让我姐也出出头,认认脸。”
果然,柳媚喋喋不休地,话里只有一个意思——新的老板,给张红。张红,桃桃的妈妈,我的媳妇,要做妓女。
我张不开嘴,头顶的白炽灯很亮,亮得有些刺目,眼皮沉重地垂下,睫羽投下一片颤抖的阴翳。
“李哥?……你咋啦?为难啦?妹子是不是太麻烦你了?”
或许是见我没出声,柳媚的声音有些小心翼翼的,她趴头看我,紧身的衫漏出很明显的浑圆和胸衣轮廓。这条街的女人,十个有八个都这么穿。
张红以后也会。
“有火没,妹?”
柳媚替我点起烟,我第一次抽烟,齿尖生涩地含住,一吸。呛鼻的烟迅疾地耸入肺腔、笼罩起来,好像窒息一般呼吸不畅,剧烈地咳,胸脯震颤不停。
框在目底的泪终于掉下来了,顺其自然地凝结成连串的珠子,从晕红的眼尾滑落,被舌尖接到了,极苦极涩。
屋里头一时再没有其他动静,只有我减弱的咳嗽声,以及逐渐艰难的喘息,像老旧的风箱,呼哧呼哧地,要把内里的烟和灰都吐干净。
我抓乱了胸口的衣服,指尖紧紧地攥起,再松开,廉价的衬衫便皱了。两个女人都在看我,沉默地抿起嘴巴。
“唉,老了,烟都不会抽了,让你们看笑话喽,妹子,别嫌弃。”
柳媚不知道我没抽过烟的事情,张红也应该不晓得。我可以正大光明地流泪,再把它们擦在袖口上,和咳出的口津一起。
身体后倾,我咽下已经凉透的茶水,将衣兜里的本子和别着的水笔一起递过去,递到张红手里,像我们第一次见面我掰橘子给她一样,我的手指和张红的短暂碰了碰。
“这事不难,柳妹子。你只管留下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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