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照顾弟弟, 温絮白已经推掉三场很重要的比赛了。温煦泽无法理解体育比赛, 温家不教这个:“二哥为什么要出远门?”“二少爷要去做很厉害的事。”带他们的老管家很慈祥, 弯下腰耐心解释:“很厉害、很重要……二少爷从去年就开始为这场比赛做准备。”老管家说:“二少爷一直很期待它。”温煦泽就不情不愿地安静下来。因为温絮白要走,温煦泽已经和二哥闹了好几天别扭, 冷冰冰板着张脸,半个字也不肯多说。老管家要送温絮白去机场, 问温煦泽要不要一起去。“不去。”温煦泽用力砸枕头, “二哥要比赛, 不要我。”管家苍老慈和的面庞上, 露出些隐忧, 却终归还是无法多说:“……二少爷怎么会不要你?”温煦泽低着头,不去看门外的身影。老管家回头看了看站在门外的温絮白, 轻叹口气,打开行李箱,取出温絮白给温煦泽买好的新漫画。温煦泽想要二哥、不想要漫画,就又发起脾气,把这些东西全摔到地上。漫画书乱糟糟掉在地上,摔得皱了、折了角,就没法再抚平。老管家能做的,也仅仅是重新把它们捡起来。“你知不知道……”老管家慢慢做这件事,轻声问温煦泽,“说这种话、做这种事,会让你二哥很难过?”当时温煦钧也在——他来医院接这个三弟回温家,听到老管家明显越界的话,就不赞同地蹙眉。但温煦泽的脸色变了。温煦泽光着脚,几乎是打了个寒颤,抓着刚捡起的漫画愣在床边。老管家并不多说,朝温煦钧躬了躬身,就把行李箱重新打好,陪同二少爷一起离开。温煦泽一直在原地愣了很久。久到温煦钧开始失去耐心,才被这个回过神的三弟一把抓住,不由分说、几乎是失魂落魄地央求他,要去机场给二哥道歉。温煦钧那时也只有十几岁,多少有些心软,让司机在回家中途改道,向机场方向走。——可还是走得慢了,路上遇到堵车,飞机却已经如期起飞。那个时候的温煦泽,也是像现在这样,为了看清天上的飞机,拼命要往车窗边凑。“二哥,二哥对不起。”温煦泽抱着所有的漫画,慌张地一本接一本整理,“我错了,我不该摔书,二哥,别生气,别不要我……”他太慌乱了,那些漫画书越弄越糟,呲啦一声,就撕开很大的口子。
温煦泽盯着漫画书,再看窗外空荡荡的天,眼泪开始涌出来。那天的温煦泽哭得撕心裂肺、哭了整整一路,哭得像是这辈子都再见不着温絮白。……温煦钧从久违的记忆里回神。这些年下来,看来这个三弟并没什么长进,惹了二哥生气以后,做出的事……居然还是二十年前的老一套。温煦泽还是只会慌张地道歉,向二哥道歉、也向宁阳初——后者一动不动坐在角落,像是尊失温的石像。温煦泽不停在手机上搜索,对照着记忆找那些装备,找定做金牌的厂商。他像是抓着最后的救命稻草,扯住宁阳初不停地问,这个一不一样,是不是长得和那个差不多。“你是运动员,一定比我懂。”温煦泽扯着宁阳初,声音发着抖,“是什么样的金牌?这个像吗?”——大概是他实在太聒噪,连一个不会动的石像,也被吵得不得不抬头。宁阳初慢慢抬头,接过温煦泽的手机,看了看:“不一样。”温煦泽的脸色苍白下来。“不一样。”宁阳初说,“没有一样的金牌,没有一样的装备。”他向温煦泽解释,想要找到完全一样的装备……就好比要找到一根已经用了很多年的、不慎丢失的旧钢笔。哪怕是同样的牌子,笔尖的磨损、笔身的弧度,甚至连笔盖扣在笔尾时留下的细微刮痕,都不可能一样。哪怕真有那种极为出色、手艺极为精妙的匠人,真的能做到几乎一比一复刻,拿到手里的一刻也会觉得别扭。因为是随身的东西,已经太习惯它的重量、温度、触感,已经像是生命的一部分。……你不能强行要求一个人,忘记、不在乎、随意替换,自己生命的一部分。宁阳初没用什么特别的语气,甚至没有生气,只是很细致地把这件事向温煦泽解释清楚。至于金牌——金牌就更不一样。“假如,你小时候。”宁阳初说,“有本很珍贵的漫画,是很重要的人买给你的。”“你期待了很久、为这努力做了很久的乖孩子,每天都铺床单,都跑到门口等。”宁阳初并不知道更多内情,他只是本能地打比方:“这样一本漫画,你每次翻开它,就能想起当初看它的情景。”就能想起……把漫画很神秘地藏在身后,一下子变出来的人。能想起挤在床上一起看漫画,帮忙翻页和展平书页,很细致地理好每片页角的那只手。能想起那个晚上的灯光,能想起窗外不算好的阴沉天气,能想起惬意温暖的室内。……能想起对这本漫画的一切期待、获得时的喜悦、翻阅时的满足,能在想起和它有关的一切事和人。能在一瞬间回到得到它的那个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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