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舰队成员跪在他身边,死死抱着他的胳膊,放声大哭,眼泪全砸在变得透明的灵魂上。……“宿主,宿主。”系统小声问,“我们要退出这个世界吗?”在他们来之前,世界线原本是不够稳定的——剧情推演显示,主角团内讧会达到前所未有的程度。不是所有人都擅长伤心,不是所有人都不想杀了凌恩……这种愤怒会烧毁理智,会让本该并肩的战友伙伴反目成仇,甚至兵戈相向。这份无处发泄的伤心,最后会成为不能触碰的伤痕沉疴、成为一根导火索,永远横亘在无法跨过的地方。到那个时候,一旦被丁点火星引爆,等待主角团的不仅仅是分崩离析。……但现在不一样了,今夜的这一场梦,让这道伤开始缓慢地愈合——或许很慢,或许还要经年累月,但有了开始,后面就不难。现在被努卡挨个拎出去,挨个打发走执勤和巡逻,让陛下“安安稳稳睡个好觉”的年轻舰队成员,每个人抱着自己的小枕头,都很听话。是个很合适退出世界的时间了。“不急。”庄忱说,“我想睡一会儿。”他其实留了一手,给自己也做了个不小的枕头。系统立刻变成大棉被,发现宿主有107%的嫌弃,就变成帅气大棉被。“……”庄忱还是有点想要炫酷披风,和系统讨论:“再弄顶皇冠,权杖,毛毛领。”毕竟是他的第一个世界,作为纪念,最后退出的时候,庄忱还是想要酷一点的退场。……毕竟领“最佳任务者”、“最佳宿主”这种奖的时候,退场集锦是要在大屏幕上循环播放的。庄忱和系统一起设计退场造型。他的身影其实变淡了很多次,但又都重新凝实——他还短暂睡过去了一会儿,但也很快醒了。重新醒过来的庄忱,依然不是很急着退出,还在慢悠悠挑毛毛领的款式。“宿主,宿主。”系统小声问,“您在等什么?”庄忱其实没察觉自己在等。他手里摆弄着一个烤好的橘子,这种橘子的皮很薄,烤过后清香味就更浓,庄忱把它剥开,自己尝了一瓣。酸甜可口,是很好吃的橘子。听到系统的问题,他也撑着权杖坐起来,盘着膝正在思索,忽然抬头看向窗外。雪不知从什么时候又开始下。努卡把所有人都带走了,屋内屋外两重天,大片雪花鹅毛似的落下来,小酒馆里却仍温暖如春。系统其实看见了凌恩。
庄忱在维持这场梦,看不到被梦屏蔽的人。伊利亚的战神拿着星板,浑身是伤站在街角,狼狈到极点,眼睛里很恍惚。系统有剧情推演,从这一刻起,就清楚这种恍惚会伴随他一生。凌恩要活三百一十五岁,距离他十五岁被庄忱带回帝星,有整整三百年的时间。这三百年里,他一共陪庄忱走了十年,占他生命的三十分之一。而剩下的两百九十年,他再未梦见过庄忱。不论他用什么办法,他甚至去找占星师、先知和有控梦能力的种族,但梦里依然没有庄忱。——这看起来也不是什么太严重的事。在两百多年过去后,凌恩受了次濒死的重伤,被独立舰队从一片废墟里拖出来,努卡去看他。“我当时该去抱他。”病床上的人——又或者那是一把剑、一块木头、一块石头,因为那片过于强悍的精神力实在像是死水,“是不是?我应该……”努卡站在阴影里,沉默地看着他,因为精神力足够强大,他们都依然保持着青年时的状态。就像皇宫里那座永远不会变的雕像。作为伊利亚的元帅,凌恩这次重伤的原因很愚蠢,对手是擅长精神攻击的种族,擅长潜入精神领域,让人产生幻觉。这种幻觉可以模拟意识波动,让人见到最期待、最渴望见到的人,所以经常被用于精神攻击,迷惑对手。这是天生就擅长捕捉和模拟意识波动的种族,他们早就调查过凌恩,知道这位伊利亚星的元帅最大的软肋是什么。他们花了大力气,到处搜罗伊利亚星那位小皇帝的遗物,终于凑够一点很微弱的意识残留,模拟出完全一致的波动。千钧一发、胜败就在一举时,他们让伊利亚星的元帅阁下重新见到庄忱。“我应该……抱他。”凌恩低声说,“他才十六岁,我不该……”“你在幻觉里看见陛下?”努卡打断他,“陛下和你说什么了?”凌恩的瞳孔凝定了下,慢慢暗下去。——“来。”被强制在幻象里复活的少年陛下,腰身笔挺,骄傲地托着那顶皇冠:“我是假的。”——“我是假的,杀了我。”这是那漫长的两百余年里,任何状态下的“庄忱”,对他说过唯一的、也是最后的话。那是伊利亚年轻的皇帝最后一次庇佑这片星系。凌恩无法拒绝庄忱的命令,那场战斗赢得很彻底……除了他的意识领域受到剧烈干扰,后来叫对方的武器暗算,几乎没让对面占到什么甜头。那之后,凌恩想了很多办法,走了很多地方。幻象也再未出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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