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的,在那一天两夜里发生的每件事,每个细节,双方说过的每句话,他都记起来了。仿佛来自一段童年回忆,却远比真实的回忆更奇诡,也更刻骨。梁度怀疑自己短暂地陷入到了潜意识空洞里,把乔楚辛也一起拽进去了,只是不知道脱离出来的乔楚辛是否还记得那段经历。但他知道,那一天两夜,乔楚辛在他的大脑里錾下了怎样深刻的印记,足以改变他灵魂深处的成色。天蓝色房间中央,原本摆放的儿童椅和那本童书不见踪影,仿佛它们从未出现过。这种感觉,就好像有人特意给他们留下了一条引线、一把钥匙,在目的达成后,又直接消抹掉了使用痕迹。这个人是谁?用意何在?乔楚辛专心琢磨着这种似曾相似的奇怪感觉,而梁度在专心琢磨他。“……乔楚辛。”梁度声音低沉地唤了一声。乔楚辛怔了一下,回过神:“呃,什么?”梁度二话不说,低头在他的嘴唇上触了一下——很轻很短的一个触碰,像七岁的孩童在画像上轻啄了一口。乔楚辛再次怔住,耳根处渐渐地红了起来。他不太自在地转开脸,说:“被小鬼这么亲时,感觉我自己是个变态。”“现在呢?”“现在这样……感觉变态的其实是你。”梁度嘴角浮起一丝笑意:“看来你都记得,真巧,我也是。” 徽章和花唇上还残留着羽绒拂过般的轻柔触感,乔楚辛觉得有些赧然。他和梁度之前不是没有过更亲密的接触,但那是半强迫与消极性的,当时只感到恼火、困惑和尴尬,像落在衣服上的尘土,抖一抖也就散了。如今他和梁度之间这样算什么?同事?朋友?暧昧关系?乔楚辛一时没理清。偏偏梁度还在追问:“你记得那段经历,也应该记得自己说过的话吧。别的我都没意见,但其中有一句,我想你该给我个合理的解释。”“哪一句?”乔楚辛下意识地问。
“你对我的指控。在我看来,这个指控非常严重。”梁度一瞬不瞬地注视他,“你说我一刀把你开膛破肚?我可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对你做过这么凶残的事,无论是在现实,还是在拟世界。”乔楚辛这才想起,自己在他的潜意识世界里的确说过这句话,因为当时面对的是七岁的小梁度,不知不觉有些放松戒备,竟把no37世界线遭遇的见面杀给透露出来了!“你不说话,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梁度自认为认识乔楚辛的时间虽不算长,但也算颇为了解他的性情——他会为了达成某个目的,策略性地说谎、伪装,甚至逢场作戏,却不会在安慰一个孩子时信口开河,更不会随意罗织罪名。难道我真在自己不记得的某个时间、某个场景,对他造成了严重的人身伤害,甚至危及性命?梁度不由得对自己产生了怀疑——人的记忆本来就不怎么可靠,很多时候靠的是自我意志来辨识真实与虚幻,可如果连自我意志都出了问题呢?你有没有怀疑过自己的真实存在?你曾经做过的、现在正在做的,以及将来打算要做的事,真的是你的自我意志运作的结果吗?梁度忽然逼近两步,一手抓住乔楚辛的手腕,一手掀起了他开襟夹克内的t恤下摆。t恤内的身体十分年轻和健康,皮肤光洁、肌肉紧实,薄而优美的腹肌上一点伤痕也没有。所以……“开膛破肚”的指控,到底是他开的一个恶劣玩笑,还是在现实世界之外的异常体验?乔楚辛一把扯回衣摆遮住了胸腹,眼神流露出一丝被冒犯的不快,程度恰到好处:“大概是以前做过的噩梦吧。梁总又何必扣着一两句无心之言不放呢。”梁度在松开他的手腕时,用拇指轻轻地揉摩了一下,像个微小而亲昵的致歉。这个不太温馨的小插曲,对乔楚辛而言来得刚刚好,冲散了新生的赧然之意,也使得两人相处的气氛又回到了理智可控的范围。毕竟他从来不是个爱纠结情绪的人,眼下还是先把完成任务放在第一位。这次登陆拟世界执行任务是有时间限制的,按照梅枚的说法,现实世界过三四小时之后连奕臣还没从房间里出来的话,就会引起安保人员的怀疑,从而导致他们绑架连奕臣的行动曝光。以一比五的时间流速计算,他们在拟世界里最多只能停留20小时左右。眼下已经过去几小时了?八,还是十?因为期间陷入梁度的潜意识,就像盒中盒、梦中梦,使得乔楚辛此刻在时间感知上出现了一些混乱。“我们还剩多少时间?”他问梁度。梁度自身的时间感知也是过了八九个小时,但他同样不能确定。刚好此刻天蓝色方格在缓慢的运转中移开了,叠加的空间消失,他们重新出现在幽暗的甬道里,几米外就是一脸活见鬼、又急又怕又动弹不得的连奕臣。在看到梁度和乔楚辛骤然现身的一瞬间,连奕臣目光乍亮,从未想过自己竟然有一天会如此期待看到绑架犯的身影出现,从胶布封住的嘴里发出“吚吚唔唔”的急切叫唤。梁度走过去,拎起手铐看了看他的名牌腕表。拟世界的每个区都有区域时间,系统也设置了携带钟表的账号在登陆时会自动同步这个区域时间。梁度登陆时核对过点钟,如今再看连奕臣的表,就能确定登陆后的用时。
海棠情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