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殊懊恼起来,为何不早几年知道这件事呢?那时候她就可以亲自动手、让金芳珍尝尝复仇的怒火。魏嵩借了自行车去追聂冰仪。丁六崔七也双双帮忙。徐知雪急得跟什么似的,朱文姝只能安慰她,说聂姐要是疯的,她跑不了多远,要是清醒的,那么以她的冷静,不会出事。“冷静?她冷静?那都是假象。你们不知道她有多急躁……”坐在轮椅上的徐知雪捂着脸。自从她的腰被村川芳忠撞伤、以至于下半身瘫痪后,她越来越阴郁。毓殊不好拿对付朱文姝的那套说辞讲给徐知雪听。有个说法就是,人知道的知识越多,就越会觉得自己渺小无力、越容易钻进牛角尖里。徐知雪就是这样心细敏感的知识分子。朱文姝与徐医生是不同的。起初她是乡下无知的土妞,在她眼里什么道理都懂的毓殊永远是对的。到了现在,她还会觉得,毓殊在大多数时候依然是对的……除了健康上的问题。“徐医生,你别急,我肯定会把她带回来的。”毓殊放下拐,坐在床边,开始套外裤。朱文姝起身:“毓殊,你留在家陪徐医生吧,我去找。”毓殊想着:你去找是可以,但金芳珍的事不就露馅了吗?“她把阿瑾骑走了,你小心点。还有她往东去了,应该是去隔壁城市。”“她去隔壁城市干嘛?”朱文姝不解。“你问老魏。”毓殊见满是疑惑地看着自己,赶紧道:“还是我跟你们一起找吧。”她可不想被徐知雪揪住问这问那的。徐医生万一哭起来,可比姐姐麻烦多了。姐姐比较直,说哭就哭,而且只哭不叨叨,你劝一劝也就好了。那徐医生……她能把你给说郁闷。“那我在家等你们。”徐知雪低声说。“我让小孩们过来陪你,再说这儿还有丁六媳妇呢。”毓殊说。说是陪伴,其实是让孩子们盯着她,别让她做什么傻事或者出了意外。朱文姝先行出门,毓殊叮嘱好小明、丽云和瑞瑞看家,然后也拿着手电筒一瘸一拐地走了。因为走得太快,垫脚的鞋底不知掉到哪里去,她的腿脚更跛了。走到村口,她撞见被拴在树干上的阿瑾。黑夜里突然冒出一匹黑马,它还用热乎乎的舌头舔你,不吓一跳才怪。毓殊一边解绳一边寻思,这聂姐真是绝啊,还他妈的懂得弃马保帅,这是疯娘们儿能干出的事儿吗?她翻身上马,拍拍阿瑾的脑袋。久违被主人骑的阿瑾,欢快地打鸣、撒丫子迈开蹄子。不一会儿,毓殊追上了朱文姝,她把姐姐拉上马背。“你在哪找到的阿瑾?”
“就在路边,你没看见?”“我眼神儿不好!”眼神儿不好应该在家待着去,毓殊心里说。末了,她把手电筒交给朱文姝,阿瑾看不看见路无所谓,自己能看清就行。鬼知道那三个老爷们儿跑哪去了。路过杨婶儿家的地时,毓殊看见雪地里多了一串新脚印,于是她驱马顺着脚印找。南行一里地,聂冰仪终于让她给追上了。毓殊从马上一跃而下,将聂冰仪扑倒。两个人抱在一起在雪地里滚了几圈,身上皆白。“我看你往哪跑!”毓殊坐在聂冰仪身上,解下裤腰带,把她的双手给绑了。“我要宰了金芳珍!”聂冰仪挣扎翻身。“呦,知道金芳珍啊,记得发生了什么事啊?不疯了啊?”毓殊抓起一把雪糊聂冰仪脸上,不,正确的说是塞进她嘴里,“跑个屁!你宰了她,你也得进监狱,懂不懂?”聂冰仪连呸两下吐出冰冷的雪团:“我不在乎!”“傻逼吧你?你进监狱了,那徐医生怎么办?还得我们替你养着呗?你他妈自个儿看着她去。”朱文姝来了,她也解下裤腰带,把聂冰仪的脚腕绑了个严实。毓殊和聂冰仪的话她都听见了,一头雾水的同时隐隐又有些害怕。姐妹俩把聂冰仪扛起来扔马背上。阿瑾一匹老马承受不住三个人的重量,最后是朱文姝牵着缰绳在下面步行。“你让我去宰了她,我不怕被小鬼子、满洲政府和南方政府抓住。”伏在马背上的聂冰仪身上说。“聂姐……”毓殊叹气,“你脑子是真好了还是假好了。现在是人民当家作主的新时代啦,你说的那些旧政府,都滚出去了。现在的国家可好了,他们可不会容忍这么个叛徒罪人逍遥法外。”直到刚才还在挣扎的聂冰仪,身子突然瘫软,像一块挂在马背上的抹布。“和岛国人的战争……是我们赢了?”“是啊,而且我们的组织,还在后续战争中战胜了旧腐败政府。”聂冰仪就这么挂在马背上,直到回家前,再也没说过一句话。聂冰仪恢复了,但恢复得不完全。被金芳珍囚禁前的记忆,她记得清清楚楚。最近几年自己是怎么度过的,很多事都想不起来。仿佛一觉起来,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没有了侵略者、没有了反动势力,突如其来的和平领聂冰仪无法适应。她回到家中照镜子,看着自己变得越发苍老的脸,才知道毓殊说得是真的。十年,她蹉跎了十年,人生又有几个十年?那金芳珍白白多活了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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