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秋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镇定问道:“舅舅这是什么意思?”“舅舅若是不想冒险,直说便是,何必如此?”陆秋白隐隐约约觉得外面有人,服软道:“若是舅舅执意反对,我难道还会一意孤行不成?”秦通海听她言语间有更改之意,依然无动于衷,不为这番哀求所动:“自小你打定主意的事便没有反悔的,我不可能放任你拿全族的性命去冒险,哪怕你改头换面,掩饰得再好,那也是个火坑!”陆秋白语气诚恳道:“舅舅不同意,我自不会孤注一掷,还是放我出去吧。”秦通海并没有这么容易相信她能这般轻言放弃,柔声道:“你母亲将你托付给我,自是希望你安守本分,余生平安,舅舅没有通天本领,但为你择一良婿还是可以的,你就好好在家里歇着,等待成婚吧!”陆秋白不料他还有这样的打算,失望道:“我千里投奔舅舅,本以为哪怕舅舅不支持我的打算,再见见亲人也是好的,原来舅舅竟是将我当做累赘,我回来不足一日,舅舅就已打算好将我嫁出去!”“既是如此,昨日何必与我虚与委蛇!”秦通海被她刺得说不出话,当即气得唇色发白,双手颤抖,指着房门道:“你……你,逆子!”陆秋白继续刺道:“舅舅这番打算,原是没有把我当做家里人,而是一个送上门的可以随意处置的物件,既是如此,便是我不对,竟奢望舅舅看在母亲的份上能助我找到杀害母亲和我父兄的真凶。”秦通海一口气提不上来,在一旁的王曼香面色急切,不由得反驳道:“你舅舅也是担心你飞蛾扑火,你家就剩下你一人,缘何还要再去做那不知前路的凶险之事?”陆秋白不由得悲从中来:“舅娘和舅舅不曾见到那日凶手破门而入的情景,不曾看到母亲是如何被他们戕害,吐着血死在我怀里,渐渐一点生息都没有了,父兄皆被枭首于市,我连他们最后一面也没有见到。”“舅娘舅舅叫我如何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若我都不为她们报仇,世上还有何人能为她们沉冤昭雪?舅娘舅舅尚有家人,一家和美,可我已经孑然一身,还有什么值得我畏惧?”“我这一路走来,路上已见过许多风物人情,见过这世间诸多人生活法,现在舅舅却叫我放下家仇,安守内宅,做个贤妻良母?绝不可能!”“你们可以仅仅只是为母亲之死唏嘘一声,可我做不到,舅舅哪怕不助我,也请不要阻我。”“否则,舅舅此举,与我仇人无异!”秦通海听她一番言语吐诉,却依然觉得她的想法是大逆不道,他怒火中烧,却不知如何辩驳,最后恼怒地拂袖而去。陆秋白听外面的声音逐渐远去,不由得自嘲地笑笑,是她还天真地抱有幻想,此等将身家性命悬在裤腰带上的大事,又岂能寄希望于亲疏远近,血脉亲情?是她给舅舅一家出了个难题,她应该留在渠京,伺机行事,而非不远万里,却为难的是自己的亲人。她擦干脸上留下的泪痕,起身将褶皱的衣摆抚平,眼神愈加清亮起来。
自事发之后,她从未向任何人吐露过心中的幽愤和不平,她不敢让别人知道她的身份,更遑论谈起她的不解和愤怒。现在舅舅虽反对她行事,但她终于能将数月来的悲伤一吐而尽,自此以后,她便是为复仇而生的另一个人。自此之后,乔装改扮,改头换面,她就真的只是孤家寡人,踽踽独行之人了。陆秋白仔细检查屋内陈设和门窗等物,企图找出可以出去的口子,不曾想秦通海似乎早已料到她的打算,不仅锁门封窗,连任何尖锐的可能划开门窗的东西也收了出去。陆秋白遍寻无果,颓然坐在地上,开始怨恨起自己的莽撞与轻信来,竟然将自己陷入这等孤立无援、连人身自由都没有的境地。天色渐渐暗下来,她看着一点点消逝的日光,只觉得度日如年。她坐在黑漆漆的屋子里,静静思考着接下来该怎么办,却突然听见一阵落锁的声音。陆秋白立刻戒备地缓缓站起来,摸到旁边的烛台拿在手上。 吾乡何处(九)突然门被打开,一道人影随之进来,在月光的衬托下清晰可见,那人率先叫出声:“白儿!”陆秋白听到熟悉的声音,这才放下戒备,心神松懈下来:“师母!”原来来人正是年幼时教她剑术的卢虹,自离开崖州之后,她们已经许久未见,因为山迢路远,通信也十分困难。陆秋白本想先拜访过舅舅家后再寻机去看看师母,不曾想却被舅舅囚于家中。“师母,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卢虹常年习武,衣衫简便,此刻蒙着面道:“话不多说,我们先离开这里。”陆秋白点点头,两人趁着夜色先行离开秦府,她跟着卢虹越过大街小巷,到了一个普通人家的院子。“师母,你搬家了?”卢虹这才解下伪装,放下武器,点点头道:“白日你们所说,我都听到了。”陆秋白一只手捏着衣角,问:“那师母觉得,我是否应该坚持,查出幕后真凶,为娘亲报仇?”卢虹偏过头:“人生的路径看似有许多选择,但选择了其中一条,便注定无法看到其它路径上的风景,我无法评价你选择一条路,究竟是对是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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