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帮着父亲催逼着让我婚嫁的是您,现在说我不知廉耻的人也是您,您自己听听这话,您是否考虑过我的感受?”薛湘钰见她生气,一时也有些慌神,毕竟姜林虽然待人冷淡,与她也很少如寻常闺女那般亲昵,但向来是个耐心好脾气的,从不轻易真的和任何人翻脸动气,除非确实触碰到她的底线。虽然不知这句话如何就刺激到她,但薛湘钰还是从善如流地立马道歉:“是阿娘口不择言,你别生气,阿娘只是舍不得你。”姜林很快就冷静下来,知道这事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和她理清楚的,毕竟,像她阿娘这样想的人才是大多数,而她,才是那个异类。就像她现在也无法直接地告诉她阿娘,她从不想缔结婚约,她不会喜欢任何一个男子,也不想和她阿娘一样,糊里糊涂地结婚,搓磨一辈子。“阳州风物与京城不同,阿娘若是有兴趣,也可以抽空去看看。”薛湘钰应道:“好,好。”姜林心中憋着一股气,最终还是拒绝了薛湘钰要她留在家里过夜的要求,独自一人回到医馆。夜幕降临之下,繁星点点高悬,微热的初夏亦有接连不断的蝉鸣与蛙声,在屋舍之外此起彼伏。此刻医馆已经闭门,她自后门回房,摩挲着桌案上翻开的医书,上面颇有一些她未曾涉猎的疑难杂症,给她带来不少新的思路。白日里她还兴致勃勃地翻看着这些书页,现在却无端地有些烦躁。月光如水洒在这方小小的屋子里,即便不点灯烛,也能清楚地看见上面的字句。但她现在丝毫没有心情看它们,于是将书合上,赌气似地压在砚台底下,眼不见为净。这会医馆的人都各自安睡去了,她走到庭中,清凉的晚风吹过她的发梢,却丝毫无法消解她心中那股灼热之气。姜林深吸一口气,竭力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看着檐下收拾得不太整齐的药筐,忍不住上前将它们扶正。不料正将起身的时候,忽然瞥见一抹黑影从墙角移过去,顿时戒备道:“谁!”陆秋白本不想让她发现自己,没想到姜林这般敏锐,只好摸摸鼻子走出来:“是我。”姜林诧异道:“你怎么还没走?”说出口才意识到这话有歧义,补道:“不是,我的意思是,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医馆,没回去休息?”陆秋白解释道:“我有东西落在这里了,回来取。”二人一时又静默无言,毕竟这里是姜林的地方,陆秋白略有些尴尬,没话找话道:“你是才回来吗?”姜林“嗯”过一声。陆秋白不明她这是什么意思,又问:“你看起来心情不太好?”姜林抬头看她,月光倒映在她的眼睛里,看起来甚至有一点……灼热,陆秋白描述不清楚那种感觉,只觉得她这会和平常不太一样。
“你喝酒吗?”“嗯?”陆秋白没反应过来。姜林已经起身走到另一边,拿起一把药铲,往院里那株枇杷树脚下走去。不多久就挖出一个黑乎乎的家伙,看模样好像一只酒坛。作者有话要说:姜林算是更早有一部分自觉,小陆还没开窍啊(仰天长叹)。 栉风沐雨(六)陆秋白有些惊异地看着那只酒坛,在她心里姜林一直是一副端庄正经、严肃紧绷的模样,少有像今晚这般流露出一种松弛的感觉来。好半天才愣然重复道:“喝酒?”在她怔忪的间隙,姜林已经将酒坛搬到井边,取清水和棉布拭去酒坛身上的泥土,拿出两只陶碗,摆在院中的桌上。清冽的酒液倾倒在粗砺的陶碗里,盛着一点清光,透着股别样的吸引力。“这是我三年前埋在树底下的药酒,今日取一坛,就当是为你正式迈入官场做庆贺了。”见姜林邀请似地看着自己,陆秋白鬼使神差地过去,将酒碗托在手中,饮下一口酒酿。“好酒!”陆秋白忍不住夸赞道。冷酒入喉,却灼灼滚烫,舌尖还留着甘甜辛辣的多般滋味,心肝脾肺已经跟着火热起来,一点点渗入血液。姜林淡淡一笑,端起酒碗一饮而尽,麻热的感觉沁入四肢百骸,让她感觉到一点点久违的放松。虽然自小就跟着师傅学医游历,呆在家中的时间一年比一年稀少,但年少时养成的行为礼仪习惯还是深深地刻入她的骨髓,使她从来不会真正地放纵自己。可以说,坚持学医这一件事已经是她做过最最出格最最叛逆的事情,也是唯一一件脱离大家闺秀评判标准的事情。除此之外,她从来不曾做过什么悖逆常理之事,一切总尽可能地按照母亲对她的要求,很少逾越什么,因为她十分清楚,她能够坚持自我的底线在什么地方。但陆秋白完全不同,她身上似乎藏着很深的秘密,叫她看不透,摸不懂。她时而如少年一般清朗潇洒,时而又让她觉得她背着沉沉的枷锁。她突然地出现,如同一颗打破她平静生活的石子,也是她即将放弃挣扎溺于河底时看到的一丝天光。“你……究竟为什么一定要考科举?”陆秋白觉得这个问题似乎有些熟悉,好像上一次也是这样的夜晚,她也问过这样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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